人家在為怎麼處決叛徒出謀劃策呢,你在司令臺上質問,就有點不太夠意思。所以,這種批鬥會的現場通常是無秩序可言,吵鬧的就像是菜市場、集會一般,有哭爹喊孃的、有憤憤不平發著牢騷的、更有被盜被揩油的,太多了
而我父親被那紅。衛兵炕上司令臺的時候,司令臺下卻開始了稍有的安靜,當主持人宣佈這一次被批鬥人的名字叫艾淳來的時候,司令臺下頓時鴉雀無聲。
沉默不代表屈服,反而是最為嚴厲的反抗。
當主持人開始在那邊“聲情並茂”的痛訴著我父親“劣跡斑斑”的事蹟時,司令臺下卻不再像先前的那兩名批鬥人員那樣,振臂高呼、義憤填膺了,而是出奇的安靜。即便有些竊竊私語或偶有“打倒”之聲,但在整個人群中看來,卻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司令臺上的與會領導有些拉不住臉面了,搶過主持人手中的擴音喇叭說道:“*曾經教導我們。一切利用迷信欺騙百姓的,都是封建殘留,要予以掃清。怎麼。針對這個封建餘孽殘留,群眾們怎麼就沒意見嗎?”
司令臺下的人被領導的這麼一番話。“哄”的一下就炸開了鍋,大家都直指著“欺騙”兩字追問身邊的人:你有被艾淳來欺騙過嗎?曾經受過艾淳來占卜的所有人都搖著頭,表示沒被欺騙過,所以這個“欺騙百姓”很難立得住腳。
那司令臺上的領導見自己的政治宣傳沒有到位,立刻就拿出了本色面目,對著擴音喇叭吼道:“艾淳來這個人無惡不赦,誰要是站在他的立場話,那就是同流合汙。政府會徹查,我倒要看看,誰是艾淳來的同黨。高喊‘打倒艾淳來’的,就表明跟艾淳來劃清了界限,政府既往不咎,如果誰沒喊或者胡亂喊,那就是同謀之人,是‘黑五類’,政府要徹查、徹查、徹查”“徹查”連喊了三遍,印證了當下最流行的話: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群眾們雖然在道義上始終支援著我父親。但迫於這樣的壓力,違心的高喊起了口號,那司令臺上的領導見自己的“威力”起到了效果。心滿意足的將擴音喇叭遞還給了主持人,在還給主持人的時候,又在主持人的耳邊交代了幾句話,那主持人點了點頭,隨後用擴音喇叭對著司令臺下的群眾們喊話道:“背道而馳的人,永遠是被人唾棄、被人所不齒的人,哪怕是他最親愛的家人、孩子,同樣也會跟其劃清界限,沐浴著社會主義大家庭的陽光。今天。艾淳來的妻兒也在現場,他們前來參加這裡的批鬥大會。參加自己丈夫、自己父親的批鬥大會,可見。是要跟這艾淳來永久的劃清界限,事實告訴我們,在階級敵人面前,永遠沒有家人、親情、愛情可言。現在我們有請艾淳來先前的妻兒上司令臺表決心。”
這話一喊,整個會場再次鴉雀無聲,就見有幾個紅。衛兵從外圍走了進來,來到了我和我母親的身邊,一邊被“請”上臺的時候,一紅。衛兵在我母親身旁告誡道:“知道到了臺上怎麼說嗎?亂說話,是會受到嚴厲的處分的!”
其實這個讓我和我母親上司令臺表決心,我母親先前就知道了,她領導已經找過她談過話了,意思就是讓我母親趁著這次“機會”的時候,趕緊跟我父親劃清界限,這樣在政治待遇上,還能有所改善。否則,不光大人要吃苦,孩子也要跟著吃苦。我母親回來後沒有跟我說,想必應該是她怕我受到傷害,所以當我和我母親被“請”上司令臺的時候,我是一臉的詫異而我母親則非常的坦然。
我和我母親上得司令臺後,主持人就把擴音喇叭交給了我母親,而我則是本能的想跑到父親的身邊,想把自己的父親從地上扶起來,但我這一舉動被我母親攔住了,她死死的攥著我的手,把我攥的很疼很疼,透過母親的手,我能感覺到我母親全身是在顫抖的,想必這不應該是緊張,而是激動的表現。在她將擴音喇叭放到嘴邊之前,我先是聽到了她的抽泣聲,隨後她略略醞釀了一下,最終,拿起擴音喇叭,對著臺下的司令臺說了這輩子最違心的話,這番違心的話,我至今都能一字不落的背出來,“我丈夫艾淳來,沒有接受社會主義改造,思想墮落,欺騙群眾,為群眾所不齒,今天他這樣的下場,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我作為他的妻子,倍感蒙羞,今天在*、在政府、在群眾面前,我表態:我和艾淳來斷絕夫妻關係,他的生死於我無關!”短短95個字,說完後,我母親就扔下擴音喇叭,摟著我痛不欲生。至今我還記得那領導的奴才嘴臉,他看到我母親在哭,竟然恬不知恥的拿過我母親扔下的擴音喇叭,用擴音喇叭對著我母親問道:“既然和艾淳來劃清了界限,應該開心才是呀!怎麼會哭成這樣,難不成你還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