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也罷,她要得到的就必然要得到——血緣不可靠,愛情也一樣。只要先逼到他們走投無路,再施與愛護,假以時日,不怕他們不心甘情願成為她最強有力的後盾,她的家人。
但,不同了。已經。回不去,而且當初她壓根沒考慮過會有超乎親情的感情因素出現。計劃外的東西是不可以存在的,這是她一貫的原則。可什麼時候開始,她先變了初衷,無意中令他們的傷口更深,更難以忍受。
倘若沒有發現事情的真相,她或許可以心安理得地甩手不管。只是當看到寒夜裡,明哲殿外那雙黯然失色的桃花眼,那種震撼可怕得讓她不得不反思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
是她太輕佻,感情氾濫到可以隨意將身體交付。還是說,若沒有這樣的突發事件,即使用身體為代價去換取她所謂的成功,哪怕最終大家都會遍體鱗傷,不復從前,她也會毫不猶豫進行到底?
她的良知是何時冒的頭?到底是誰教會了她愧疚,是誰讓她這般糾結難受?
她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要她親自去面對她一手策劃下的犧牲者。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何突然這般軟弱,似乎輕輕一刺就會滴出血來。
不敢看夜雲揚那沉鬱的眉眼。那個曾經憨厚的少年就算是笑著,眼中也沒有快樂的神采。短短數月,他彷彿成熟許多,也滄桑了許多,卻是令人心中隱隱作痛的改變。
這一席酒,她喝得沒滋沒味,連最愛吃的佳玉醉雞也味如嚼蠟,就像與小白那次一般,縱是笑也勉強。
不過上一次有小陸往酒裡摻糖水,笑歌才能勉強混過關。這一回麻煩就大了。因著心不在焉,也有點借酒逃避的意思,她究竟喝下去多少那種辣得死人的液體也不曉得。機械地自斟自飲,直到腦子木然,伏在桌上撐不起身子,只會側頭望著夜雲揚嘻嘻地笑。
女人喝酒不可怕,女人發酒瘋就很讓人發愁了。三個大男人都沒料到她酒量不好還這麼勇猛,聽她笑得人心裡糝得慌,一時間俱是不知所措。
好在她除了笑,倒也沒什麼出格的舉動。但沒多會兒,瞧著她眼角有淚滾落,三個大男人都驚得立馬決定散場。
她這樣子是走不動了,轎子來了也得人背下去。盧傲和夜雲揚的目光齊齊定在柯戈博臉上不挪窩,他想不苦笑都很難。
難怪離弦要他寸步不離,原來這女人這麼麻煩……他暗暗嘀咕著。堂堂“飛狐”除了背過紅笑歌之外,別的女子還真沒哪個有過這等殊榮。本已做好保持純潔性到死的準備了,料不到今日竟要為個醉鬼破例,他實在是心不甘情不願。
伸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只希望她突然生龍活虎地跳起來自己跑掉,或者來一句“男女授受不親”,讓他光明正大退走。
可想象總是美好,現實依然殘酷。笑歌的眼珠子艱難地一轉,目光就由夜雲揚臉上移到他臉上來。淚還掛在腮邊,眼睛卻笑得彎作兩輪月牙,直勾勾看得他心慌冒冷汗。
罷了罷了!好歹離弦於他有續命之恩,老爹也被這女人救過一回,就當他今日善心大發,小犧牲一下好了!
柯戈博深吸口氣,蹲下身去。那兩個忙扶笑歌趴去他背上,叮囑幾句,搶在他前頭飛快下樓——大白天把個姑娘家灌醉,碰上嚼舌根的就太不妙了!
柯戈博恨恨咬牙,偏是無可奈何。背上的女人醉歸醉,還會怕摔,很自覺地拿手臂緊緊環住他的頸子,勒得他直瞪眼。到樓下想將她扔進轎子,誰料剛一放手,她就跟八爪魚一樣驀然纏上來,更緊地勒住他的脖子。
柯戈博汗了。勸了沒動靜,甩了幾次也甩不掉,當著旁人的面又不好太粗暴,瞧著大堂裡越來越多人往這邊看過來,只得打落門牙往肚裡吞,朝盧傲和夜雲揚勉強擠出個笑,“算了,我揹她回去就行……”發現他們的眼神有點古怪,忙解釋道,“過幾條街就到了,她就住在柯語靜的隔壁。”
“我跟你一起送她過去吧。”夜雲揚不肯落單,接過盧傲手中的傘,笑道,“雪大,要是凍病了就不好了。”
好吧,有人陪,可以證明他純粹是出於好心才幫手。而且別人看著大約也會以為是兄長照顧生病的妹妹,不會胡亂投來鄙夷的目光。
柯戈博點頭,腳步飛快,只恨不得快些到地方把這麻煩扔下來。遠離人群,不自在的感覺也消了許多,但笑歌的手臂越圈越緊,勒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你別勒這麼緊!”管她有意識沒意識,一句先吼過去。
她居然真個兒放鬆了力道,卻又把臉緊緊貼在他脖頸邊。臉蛋冰涼,呼吸卻驚人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