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糧(七)
伊吾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大帳,臉上堆起笑,對著那食指扣著紅聚石的男子微微欠身,“勞煩烏蒙國主親自走一趟,為我北狄送來糧草,今日大恩,他日定當雙倍予之。”
男子一抬頭,眸光瀲灩,纖長的指捏起案几上的白玉杯,“伊吾上將這茶果真香糯,本皇方才已嚐了一杯。”
雅嵐圖並不接他的話。
屏風後那正被扶著往榻上去的身形卻微滯,那聲本皇太過熟悉了,雅嵐圖,他怎麼也會來北狄境。
方才差點被燒死,是烏達與在前探路的兩名士兵瞧見了她,她只覺得烏達眼熟,卻未曾想起,這正是雅嵐圖身邊的烏達。
原來,竟是雅嵐圖救了她一命,可她也心知肚明,雅嵐圖既救了她,便沒有將她放回西陵的道理,如此一來,她莫不是要被他帶往烏蒙?
蘭君心下一急,未隨扶著她的幾名婢女往前走,腳下的鐵鏈相撞,嘩啦啦弄出聲響來。
幾名婢女慌忙去檢視她腳下的鐵鏈是否糾結在一處,她揚手一撈,蓋在身上的軟緞落在幾名婢子身上。
伊吾惕了屏風後一眼,雖未說話,那身形他還是認得的。
雅嵐圖徑自又倒了一杯茶,抬手遞給伊吾,“這麼好的茶,伊吾上將不飲一杯麼?”
伊吾接過那茶,淺抿一口,雅嵐圖徑自開口,“一個不聽話的美人,本皇恩寵頗盛,帶她來北狄聖境,她卻不懂規矩,只好拴了起來。”
言罷抬眸看伊吾臉色,伊吾自知此時不該接話下去,只一笑將帶來的錦盒遞給雅嵐圖。
“這是什麼?”雅嵐圖不接。
“這是伊吾給烏蒙王的謝禮。”伊吾答道。
雅嵐圖當即開啟錦盒,卻只是一方白絹,乾乾淨淨的躺在錦盒裡,未染墨跡。
往些年,他們雖未正式照面,卻有過幾次交易,雅嵐圖自知,伊吾送的,絕非一方白絹這麼簡單。
唇角掛著笑,抬手將乘著白絹的錦盒遞給烏達,“好生收著,不容半點有失。”
烏達躬身接過,識趣的離了大帳。
他自知,這伊吾與王上定還有別的事相商,這事,定然與屏風後的蘭君有所關聯……
送糧(八)
在屏風後聽了許久雅嵐圖與伊吾聊天,瞧伊吾說話處處避她的模樣,定是不想救她。
想也確是如此,他看上的可是她的夫君,如今,看上她的,又是於他有恩的雅嵐圖。聰明如伊吾,怎可能得罪恩人拯救情敵。
蘭君無法,擺手叫幾名侍女離她遠些,拖著沉重的鎖鏈坐在榻上,外間的言笑晏晏,她心裡火燒火燎。
不知道雅嵐圖安的是什麼心,怎的一國之主親來送糧,這於理於法於情都是說不通的。
她不信他一國之主,會丟下政務,只為給一個日後興許會成為勁敵的國家來送軍糧。
通常這種事,都是作壁上觀的,他不是什麼沒腦子的傻瓜,做出此等驚人之舉,必有他自己的算計。
*
伊吾大帳之內,蕭子墨並未昏厥,伊吾將金針刺進他脊背之時,他撐著痛折斷了手指,縱他將他的功夫盡數散了去,他也不至太過虛弱而昏厥。
此時手指處傳來的劇痛剜心刺骨,想是他沒掌握好力度,不是從骨節處折斷的,碎了骨莖。
撐著沒有受傷的手,他起身下榻,十萬分的小心往外走了兩步,果真能看見了嗎,可能看見的一瞬卻被廢去一身功夫,成為這大帳之內行動被禁的困獸。
因這一身武功已被散去,就連走路,此時都顯得頗為困難。好似一個不小心,便會倒在當下。
與十一年前不同,那時他失明之前,看到的漫天血紅,死亡和絕望。
如今重新審視這個世界,他有些莫名的陌生感和畏懼感,帳內擺設都是暗褐色,他看到案几上的杯盞,上前摸了摸,竟是往日裡最愛的翡翠杯。
可這數十年,他已經忘記那通透的顏色,就像早已忘記自己的容貌那般,這個世界恍若一瞬間闖進他心裡。
帶著巨大的空虛,尋蘭君而不得的焦躁,和連她容貌若何都不清楚的狂亂。
一切事情,都被打亂了,眼睛可以看得見,可他卻有些理不出頭緒。
往左側的琉璃鏡旁挪了幾步,他看到自己的影子,一身白衣,目光悠遠若蒼山之翠,若染黛的夜,亦無措至極。
送糧(九)
這張臉,愈發的像極了母妃,他慌忙將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