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
撥弄著腰間她送的香囊,想著她這樣實誠的秉性,拍馬屁也顯得笨拙。他便笑起來,語氣越發溫和。“依你之見,冷淡、倨傲、自恃過高都是說中了的。不作數的,便是沒見著本世子內熱、易相處,是與不是?”
“啊?”七姑娘被人說中心頭所想,一時間想不出如何圓話,訕訕笑起來,梗著脖子四下裡亂瞄。
下回再與他閒話,得學那八月的石榴,滿腦子的點子。莫不然,接不上話,反倒落人口實。
瞧夠了她窘迫樣子,他撣一撣衣袍,掀簾子出來。正正立在她跟前,垂眸問她,“那麼多里頭,就選了這身兒?寶藍色瞧著順眼?”
七姑娘被問得記起方才丟人的醜事兒,心裡頭發虛。哪裡敢說,她是隨意揀了件,根本就沒看清,便惶急而逃了?
埋著腦袋可勁兒點頭,那副模樣,這身寶藍的袍子,竟是百裡挑一的好。
他輕瞥她一眼,怎會不知她方才是慌張著跑出來,在那頭歇夠了氣兒,這才自以為遮掩過去,裝模作樣邁著端方的步子過來。
帶著她往外間去,尤其意味深長回眸看她。“下回合上櫃門輕些,屋裡避不了音,聲響大了些。”
直到坐到錦凳上,朱漆圓桌上擺滿了吃食,七姑娘也羞愧難當,再沒臉抬眼看他。
這人真是可惡。明明在淨室,這般明察秋毫做什麼?說出來不是憑白叫人難堪麼?
杵著筷子,將油炸得金黃金黃,圓滾滾的南瓜丸子在碗裡可勁兒撥弄,碾碎了齜牙嚼下去。身旁人遞來一碗蓮子羹,她順手端起來,舀一瓷勺。咦,味道比家裡的清甜爽口。
先頭只顧著遮羞,這會兒嘴裡砸吧出好味道,一時便沒留心這人竟是等著她一道用飯的。
看她眯著眼睛,得了吃食便乖乖巧巧安靜下來。臉皮顏面通通拋在了腦後。
他極有耐心,替這心寬的,再夾一筷子新掐的豆芽菜。這丫頭全神貫注,相處日久,越發隨意。他夾什麼,她便吃什麼。埋著腦袋,享用得心安理得了。
一頓飯下來,她用的比他要多。
末了命人撤去席面,他沉沉看她一眼,低低垂著眼瞼,小半張臉掩在茶盞後頭。
“倘若能去燕京,你可歡喜?”
第86章 他的眼睛
“燕京?”那是大周都城,三朝古都,繁華昌盛之地。多少傳世之作,曠世人傑,都是由燕京嶄露頭角,之後聞達天下。她也向往過,那樣鍾靈毓秀之地,該是如何煌煌威儀,積澱過千古精粹。然則如今這世道,那裡也最是暗流湍急,人心叵測了。
“不大願意的。舍不下江南一時安樂,更舍不下家中父母兄長。真覺著好奇了,還可尋了丹青詩作,得閒時候品味一番。這麼著心頭總有個念想,即便達不成,也能在心裡按著自個兒的喜好描畫。清清靜靜,遠離是非,有什麼不好呢。”
她微微笑起來,捧著茶盞,並不吃茶,眼睛看著青花茶碗上繪出的花樣,在手上轉動把玩。
不知曉他的用心,說話也就格外爽直。
他沉眸靜靜注視她。她有著江南女子婉約恬靜,本該與同齡女子一般,煙雨時節撐一把油傘,順著蜿蜒的河堤,垂柳依依,波光浩淼,而她愜意賞花拂柳,自得安樂。或是重陽登高,鬢角插一朵茱萸,與府上姑娘相邀結伴,嬉鬧著在半山石亭品一口清甜的菊花釀。
她是樂意安生之人,然則時運不濟,容不得她躲這個清閒。
起身立於西窗下,背對著她,他微眯起眼,望著廊下一株陳年的香樟。香樟在江南常見,京中卻寥寥。不覺便想起一則關於橘的典故。
橘生淮北為枳。換了生養的水土,她又當如何?
他回首端看她,正巧對上她那雙烏黑帶著些莫名的眼眸。眼珠子很亮,卻被她刻意用溫和掩蓋了華光。
這樣會藏拙的丫頭……他懶懶抱臂,偏頭望向窗外,道出的話,不緊不慢,似無足輕重。
“昭和七年,宮中三年一屆小選。各地女學生免薦試,盡皆入京備選。有違命不遵者,判奴籍,終生不可脫籍。其家族褫奪爵位,有在朝為官者,削官去職,永不復用。”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砸得她措手不及,魂飛魄散。
怔怔看著他,像是今日才識得這人。進京備選?這四個字兒滿滿當當塞進她腦子,於她毫無防備之際,當頭一棒,真是打得她昏頭轉向,渾身上下,無處不疼的。
“備選……宮女?”低聲呢喃,木著張臉,只覺先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