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翻開來一瞧,入目盡是遒勁瀟灑,強則雄渾,柔則清遠,附有硃紅印章的手書。其字氣韻內藏,風乎舉,若鷙鳥乍飛;孤寒兮,若冰河危石。
單單這冊只謄抄古體的字帖,放在外間,因是出自那位手筆,價值已是不可估量。況七姑娘有言,這冊子乃是她借花獻佛。若然姜昭儀不嫌棄,興許除賞看外,還能派上些用場,可供公子昶閒時練筆臨摹。
別看這禮於七姑娘而言,也就幾句好話的工夫,唾手可得。可在姜昭儀眼中,這冊子分量卻是極重,足矣令她驚喜莫名。
照姜昭儀所想,那位既肯允了七姑娘所請,即是說,那位亦默許了,與公子昶結下一份善緣。
莫不然,這帖子不會好巧不巧,謄抄的恰是小兒開蒙用的千字文,更不該堂而皇之,蓋上他的印章。
與其說這禮是七姑娘看在她這阿姊的情面上,額外費心了一回。姜柔寧可相信,這是七姑娘骨子裡那份善心,使得她對公子昶如今在宮中的處境,多了分關懷。
姜柔心知這冊子背後的深意,遂命人好生收揀。平日只管大方擺在公子昶案頭,稍稍震懾敲打一番那些個自莊容華小產後,暫且蟄伏,實則從未打算放過她母子的魑魅魍魎。
即便這威懾只能保一時安穩,長久不了。可至少在掖庭,嚇唬嚇唬掌管各宮用度的奴才,還是做得數的。
朝露殿內,昭儀娘娘正著人清點入冊各宮送來的賀儀。兩個時辰不到,御書房中,大總管劉高已捧著本記得密密麻麻的奏疏,中氣十足,高聲唱諾著各宮及京中世家賀昭儀娘娘晉升之喜,都送了哪些稀罕的珍品。
“哦?姜氏替公子昶求了顧卿的墨寶?”懷王抬頭,微微頓了頓筆。片刻搖一搖頭,並不多言。
顧衍終究是顧衍。那份洞若觀火的本事,從未出過錯。他剛透出抬舉姜昭儀母子的意思,那人已窺得苗頭,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行了最恰當之事。
單憑他這份揣摩人心的城府,雖則可惱,然則比起另一人私底下行事,卻也不是不能容忍。
想起朱家連日來小動作不斷,懷王筆下一搓,筆尖墨漬暈開,極快便烏黑一片。正如他此時引而不發,積壓在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鬱。
朱家當真越發放肆,連他一手提拔的御醫,都敢妄自打探。
懷王不知之前左相誤會侯英暗中投靠顧衍,只以為朱家派人到蒲縣,偷偷打聽侯英的來歷,與家中老小,便是存了不軌之心,妄圖以親眷相要挾,逼侯英就範。
一念至此,懷王停筆,向後靠進寶座。望著御案右上角一摞批好的摺子,懷王嘴角抿了抿,接過劉高奉上的龍井,扣了扣蓋沿。
“顧家那頭可有動靜?”
劉高退開來,恭恭敬敬,垂手回稟,“這會兒蒲縣倒還沒發覺有顧氏探子出沒。只奴才聽說……”
劉高偷偷瞭了瞭眼皮,覺得這話這時候回稟,總有那麼些個不大妥當。
“怎麼?何事吞吞吐吐,直說便是。”看劉高一臉猶豫,那神情頗為古怪,懷王來了興致。
“是。”劉高應諾,這才叉手道,“昨日下了早朝,顧相命人尋胡御醫討要了幾包甘草。說是拿了回府,搗碎了泡水,塗在小兒兩手,以防小兒吃手指頭磨牙。”
懷王聞言一怔,瞠目好半晌,怎麼也沒料到,於朱家頻頻動作之際,顧衍倒好,一門心思全放在家中大子身上。
前有為稚子發熱告假,舊事未消,這眼下討藥討到宮中來了?懷王眉心跳了跳,好笑斥責劉高,“也不掂量掂量場合,往後這等小事,私底下說來。”
劉高慌忙跪倒,像是知曉犯了錯兒,連連磕頭應是。只在座上君王看不見處,嘴角微微勾起絲詭笑。
“罷了,還不起身。”看慣宮中奴才這副誠惶誠恐,惜命的嘴臉,懷王不以為然,另下旨道。“你即刻去宣侯英來見,不得有誤。”
拿起那摞批好的摺子,在手心敲了敲。懷王眸色一冷,終是下定決心,某些人再不收拾,怕是要翻了天的。
七姑娘不知御書房如此嚴肅了得的地方,她兒子已悄無聲息,在君王面前一再露了臉。
這會兒她正笑嘻嘻挽著那人臂彎,眼看詵哥兒往嘴裡塞拳頭,被手上糊的藥水兒苦了舌頭,頓時眼淚汪汪癟了小嘴兒,卻不哭鬧。那模樣,小臉皺得朵花兒似的,看得她直樂。
“大人您兒子真不機靈。吃了苦頭,竟不記教訓。”就這麼會兒工夫,小傢伙已被苦了三回。
她沒說完的話還有: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