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熱,趕忙叫春英給他看座。這人也是,眾目睽睽,不知避忌。
他方一坐下,原本還膩在她身邊的燚哥兒,便雀躍著小跑過去,得了他默許,手腳並用,爬上他膝頭。
“阿舅,舅母好厲害,打得小姑姑落花流水,嗷嗷告饒。”也不知哪兒聽來的段子,這般孩童稚趣之言,便是他聽了,也不禁彎了嘴角。
燚哥兒見他面容和煦,更受鼓舞,繼續拆四姑娘的臺。“先生教導,落子無悔,做人需得講誠信。可小姑姑輸了銀子,想賴著不給錢。”
這下七姑娘也忍不住了,眼見四姑娘一張俏臉,被燚哥兒太過直白的話語,激得一陣青一陣白。她笑得嗆了口氣兒,正待叫春英上茶,卻見他平平穩穩,順勢將手中仲慶剛奉上,還未動過的熱茶,就這麼端到她眼皮子底下。
他這番做派,足矣見得他待她親暱。七姑娘咳得厲害,再不接,反倒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於是雙手捧過來,埋著腦袋,小口小口吃茶,耳後微微有些發燙。
方才接茶盞的時候,她不意碰著了他的手。他指尖溫暖,像她嘴裡含著的熱茶,隆冬季節,燻得她渾身上下,也跟著暖和起來。
他目光在她被毛邊兒領口圍著的小臉上頓一頓。她羞怯時,百般姿態,他豈會不熟悉?留意到她粉嫩嫩的耳廓,他神色漸軟。
頃刻,他回首,目中溫軟盡收。“輸了賴賬?丟人否?”微微抬眉,看的卻是顧臻。
四姑娘心下一跳,前一刻還在羨慕他待世子妃的和顏悅色。哪裡想到,她這兄長,連燚哥兒這半大孩童的話,也沒放過。
四姑娘趕忙正了正容色,在他長久積威面前,哪兒敢說一個“不”字。
“沒,沒呢。這不這一輪兒還沒完麼?就說笑,瞎嚷嚷。”有這人盯著她出牌,四姑娘更緊張了。
覺著不自在,受影響的,不止四姑娘一人。七姑娘亦是心不在焉,強裝鎮定。
他靠她這般近,還抱著燚哥兒呢,竟趁她用完茶,捉了她垂在身側的小手,握在他寬大的手心裡,揹著人,輕輕摩挲。
她被他青天白日的,揉得垂了腦袋,裝出一副全神貫注瞧牌面兒的樣子,羞得脖子都紅了。好在今兒穿的是小立領,又有厚厚的圍脖裹著,旁人瞧不出異樣。加之身前有桌案遮擋,這人袍服闊大,春英立在兩人身後,便是瞧見了,也不是頭一回撞破他與她親熱。
七姑娘一頭安慰自個兒,一頭又覺得,她被他帶得,臉皮越來越厚。太太與崔媽媽打小教她,姑娘家需矜持端莊。可這會兒他與她偷偷摸摸,行那曖昧之事,她竟也默不吭聲,如了他願。
她拿小手撓他手心,趁關夫人與四姑娘出牌,斜睨他一眼:該出牌了,摸夠了撒手!
他眼底露了笑,不理會她,俯身與身前燚哥兒耳語兩句。便見小傢伙眸子蹭的亮起來,小臉上滿是渴望,用軟軟的聲氣兒,詢她答不答應。
“舅母,燚哥兒替舅母出牌。燚哥兒都聽舅母的,舅母悄悄告訴燚哥兒是哪一張。”
小傢伙蠢蠢欲動,她還怔楞著沒回神兒,燚哥兒已舉著肉嘟嘟的小手,嚴正待命了。
這人!七姑娘拿指甲劃他,這人倒是打的好主意。她被他握了手,哪裡還能再騰出手來出牌?於是他便哄了什麼也不懂的燚哥兒。
旁人也只當他哄燚哥兒玩鬧,誰能想到,他是別有用心。
她在心裡嘆他狡猾。可被他握著的右手,又捨不得放開。於是她又發現一條兒:與他相處日久,她從他身上學來的壞毛病,不知羞是顯而易見,而今連口不對心也學會了。
有他坐鎮,四姑娘錯漏頻出,比上一輪敗得更快。燚哥兒覺著自個兒有功,能勝了姑姑,很是得意。
關夫人作為長姐,只旁觀,笑而不語。七姑娘覺得有他這樣的兄長,四姑娘真可憐。遂好心提議道,“此處就屬四妹妹年歲小,怎好真就贏你月錢。鬧著玩兒,熱鬧過也就是了。”言下之意,待會兒散場,將銀子一分不少退還給她。
四姑娘聞言大喜,正欲裝裝樣子推拒一二,便領受了世子妃好意。這一套,說來也是慣用的手段。姑娘家,尤其是世家貴女,哪個不好顏面。
可就在她扭扭捏捏的當口,那人卻出言,打她個措手不及。
“既是她自願,你便收下。莫叫她誤會你當她小氣,捨不得銀錢。”這話卻是對七姑娘講。顧大人瞥一眼自家胞妹,悠悠端了茶。燚哥兒聽明白,專心致志往七姑娘擱在手邊兒的荷包裡,可勁兒塞贏來的碎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