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無名的雕刻平直瘦硬,挺拔峻銳,撇如利劍,捺似霜刀,筋骨挺拔。偶爾也兼用婉曲,化鋼為柔、變方為曲,於纖靜明快中呈現迴環委婉的柔韌之美,氣勢也生動流暢。
曾有西伯利亞飲馬河名家,偶然見到,評說:“刻意之中見詭秘,詭秘之中見虔誠,如見長袖之起舞,如入幽渺之幻境,刀中見筆,筆中見刀,渾樸奇譎,如滿天星斗,竟至人人目不暇接……”
因此專程來訪,意欲延請。待知是一鐵匠之女,頓時色變而去。
當朝律令,鐵匠為罪臣,不可轉事它業。
因此,縱然雪無名手下刻刀如有神助,依然改變不了雪無名卑微的命運。
從十二歲起,雪無名一刻十年,忽忽已然二十有二。
這時雪無名手下操刀,已然匯聚百家,有時下刀挺拔,勁力無匹,舒展開張,如大戟幹天,雄健恣肆;有時便刀如斧鑿,一點一畫皆如拋磚落地,森森然若武庫矛戟,凌厲無匹;有時刀下龍蛇飛動,莽莽蒼蒼,一派蕭淡天真氣象……
有時畫如鐵石,字若飛動。金如肢體,虯如驂騑,匯海森漫,山嶽巍巍。長風萬里送秋雁,鸞鳳飛於九重天。
雪無名腕下有神,使刀如筆,使筆如刀,可以汪洋恣肆,可以清流潺潺,故世人寶之。到了如今,生計已不是問題,諸事皆好,只有一件不足。
同世姑娘,二八年華已婚嫁生子。雪無名逾過雙十,依然無人問津。
一來身世有異,二來身材瘦小,膚色黝黑,姿色並無過人之處。其實雪無名本是良才美質,如玉容顏,只是終年伴隨黑鐵黑炭,煙燻火燒,也就不復當年佳麗。
然雪無名心中並非無有意中郎。
三年前,雪無名將雕刻送往買主家中,途遇一白衣少年。少年容顏俊美,舉止流香,恍如翩翩君子,溫潤如玉。
少年攔雪無名去路,凝視良久,忽然一手扶其容顏,笑道:“品若梅花香在骨,人如秋水玉為神。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世人皆以美之為美,我獨惜君憐刀,竟無一點一畫俗氣。
三年之後,君若未嫁,我當來娶!”
那個少年,叫做蘇鬱!
三年之後,蘇鬱按照約定再次出現在了雪無名的面前,與她私定終生,並且將畢生所學傳給了雪無名,傳授了雪無名修煉的法門和練刀的法門。
隨著修煉日深,雪無名的容顏也漸漸恢復,甚至更加燦爛輝煌。四里八鄉,人人都知山溝裡出了個金鳳凰。
上門求親說媒的人,幾乎要踏破了雪無名家的門檻,然而,雪無名一概拒絕。她的心中,除了蘇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世人涼薄,在她落寞時都遠離,在她成就時都來結交,卻沒有一個如同蘇鬱那樣,在她最艱苦的時候,陪伴在她的身邊。
世上一切,原本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而蘇鬱如此對她,雪無名早已將一顆心完全託付。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有了蘇鬱,雪無名的人生不再寂寞。
許多年之後,和雪無名同時代的人早已逝去。而雪無名卻因為跟隨蘇鬱修煉一步步走向高峰,壽命也越來越長。
雪無名以為這就是兩個人的幸福,攜手老卿顏,白首不離分。然而,事情再次起了變化。
有天,蘇鬱離開了雪無名,說是要去辦些事情。從此之後,雪無名很久沒有遇見蘇鬱。
雪無名感覺非常的寂寞,她找遍了千山萬水,卻始終找不到蘇鬱的蹤跡。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雪無名再次遇見了蘇鬱的時候。蘇鬱正在街上走,一襲白衣恍若當年,依舊容顏俊美,舉止流香。
雪無名鼓足了勇氣,怯怯地上前,低首輕呼道:“公子——”
蘇鬱看見雪無名,分明有些錯愕,道:“你是——?”
雪無名不會說話了,原來他竟已不記得自己。這時旁邊有人喚蘇鬱,蘇鬱應了一聲,對雪無名歉然一笑,轉身便走。
雪無名依著目光順著他的身影看過去,看見一華美高貴,雍容典雅的女子,淡淡靜靜地站在那裡,不施胭脂,卻煙視媚行,天然帶有一種逼人的氣勢。
華美女子身邊有一對小兒女,雪無名聽見他們叫他爹爹。他們聚在一起,向遠處走去。
沒走幾步,他突然回頭看了雪無名一眼,目光中閃過一抹晶亮,只是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的遠去了。
雪無名心中的世界一分一分慢慢地褪了色,看著他說了什麼,卻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