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荒廢了。”
俄頃走至近前,大門已朽了一半,右首邊的一扇門軸脫落,鬆鬆地掛將下來,恰留出一人大小的縫隙,門邊跌落了一隻風燈,燈身破了幾處,勉強還能用。
端木翠俯身將風燈拾起,向展昭道:“展昭,火摺子。”
展昭將懷中的布包攏了攏,騰出手來掏出了火摺子,方抽著了,風一時大起,又吹熄了去,展昭往簷下避了避,再點著,才湊近風燈,一陣風過來,火頭撲躍幾下,又滅了。
展昭沒法,道:“端木,你過來擋著些。”
端木翠應一聲,站到展昭對面,展昭俯下身子,如同半穹狀小心地護住火摺子,端木翠也俯下身來,將展昭護不住的一邊遮緊,兩個人,似乎就籠出了一方小小天地,風雨再甚,也侵滲不入。
哧的一聲輕響,伴著淡淡煙氣,焰頭終於燃起,端木翠喜道:“好了。”
展昭微笑看她,新起的焰光如同淡淡的粉黛,在她的眉目間溫柔著色,迤邐施下的妝容,這世間最好的粉黛都難描難畫。
周圍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連聲音都聽不到半分,展昭恍惚中忽然有種錯覺,天地之間,只此時此處,是亮的,暖的。
他小心地將火摺子湊近風燈內芯,未幾,暈黃的光透過髒兮兮的糊紙,將身周丈餘處點亮。
兩人小心地自門狹縫處進去,院子裡更是寂靜,終年沒有人的模樣,提燈四下一照,朽爛的傢什東倒西歪,許是被風燈的光侵擾,有不知名的長節蟲子,飛快地從傢什上爬下,沒入齊膝深的荒草之中。
端木翠引著展昭從廊下走,廊沿處有深深的雨窩兒,雨窩兒裡積滿了水和草屑,展昭忍不住看向簷角,從飛簷上滴下的雨珠,要經過多少年的積累,才會在鋪階的板石上剜出這麼深的雨窩?
正失神間,端木翠已拐進旁側一間廂房,風燈的光晃進去,滿室的塵土,正中一攤灰燼,生過火的模樣,旁邊歪著一個破缽盆,盆裡還汪著些羹汁。
風燈轉向另一個方向,展昭這才注意到角落裡蜷縮了個老頭,他已經很老了,乾瘦,面上的斑皮鬆鬆垮垮地耷拉著,身上蓋著一件破洞連著破洞的皮袍子,毛邊已經脫落的差不多了,僅剩的幾縷油汪汪的黑,早已辨不出先前的顏色,睡相粗鄙的很,一條腿大喇喇地伸在外頭,光著腳,腳底結著厚厚的老繭。
然後,他似乎睡的有些不舒服,擰著眉頭哼啊了一聲,伸手去撓脖子,抬起手的時候,展昭看到他鳥爪樣枯瘦的手,指甲很長,裡面積著厚厚的垢。
“喂,張文饗,”端木翠俯下身子,在他耳邊很大聲地叫他,“就要當新郎官了,怎麼能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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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鬼嫁】…六
張文饗?無論如何,展昭都無法將這個斯文的名字與眼前這個斯文掃地的老者聯絡到一起。
張文饗嚇了一跳,茫然地睜開眼來,出於遲暮者的老邁,溷濁的眼眸過了許久才慢慢聚到一處,看到端木翠,他似乎有了點表情,張了張嘴,嘟嚷了一句什麼。
端木翠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他說話漏風,像是和著黏住喉嚨的痰,事實上,自見到這個人開始,她就從未聽清楚過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今晚你要成親,不要睡著了!”端木翠一個字一個字很慢很大聲地講,張文饗似乎聽明白些了,他又哼啊了句什麼,口水順著嘴邊流下來。
端木翠嘆了口氣:“展昭,我們去佈置新房。”
兩人穿過迴廊去後院,風拂在草尖上,發出奇怪的響聲,像是有不可名狀的動物在暗中追逐著他們的步子。
端木翠有點緊張,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張文饗,”她突然壓低了聲音,“聽說年輕的時候,是一方才子。”
“那是什麼時候?”展昭的聲音很輕。
“不知道,兵荒馬亂的時候,天下初定,或者還沒定。展昭,他看上去有一百歲了。”
一百歲?展昭失笑,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年輕的時候,這世上還沒有大宋。
“靜蓉說,張文饗寫的一手好詞,文辭絕妙處,不讓李後主。靜蓉就是附了採秀身的那個女鬼。”
李後主?違命侯?亡國之君,半生折辱,日夕只以淚洗面,仰人鼻息,連枕邊人都無法庇護。坊間傳言太宗覬覦小周後美色,數次強留小周後宿於宮中,小周後每次歸來,都是又哭又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