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言喻的怪異流轉於胸,一時間竟空曠茫然起來,忽的想到,不對,端木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端木翠見展昭不答,不由心下發急,言語間帶了三分不耐,道:“展昭,你倒是說呀,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展昭仍是不答,眼前似乎有什麼端倪若隱若現,只是抓之不住,一時間耳畔盡作金石冗雜相撞之聲,顱內紛亂如攪,不覺以手撫額,痛呻有聲。
端木翠再沉不住氣,連聲催促道:“展昭,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只消答一聲喜歡,我這一輩子都會陪在你身邊……”
電光火石之間,展昭靈臺驀地轉於清明,猛地抬起頭,厲聲道:“你不是端木翠。”
端木翠一愣,雙眸之中漸漸蒙上陰鷙之色,忽的森冷一笑,五官漸自扭曲,依稀便是夢蝶面貌,待要看得仔細,忽覺身下一空,甚麼湖澤烏篷船通通轉作虛空,整個人直如一片飄萍,空落落墜向無窮無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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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肩背實實觸到地面,驀地睜眼,竟是身處女子繡房之中,展昭憶起先時是端木翠扶他回房,勉力撐坐起上身,抬眼看時,只覺心中一突:面前肅立的女子,竟是夢蝶。
見展昭面有驚愕之色,夢蝶淡淡道:“你怕甚麼,你從迷夢之中得脫,我便尋到此處,侯你醒來。”
展昭不語,四下看了看,沉聲道:“端木翠呢?”
夢蝶冷笑一聲,並不回答,直直盯視展昭良久,忽的俯下身子,嘶聲道:“展昭,我有什麼地方不好,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展昭一愣,偏過臉去避開夢蝶,站起身道:“夢蝶姑娘,喜歡與否,緣分使然,不可強求。”
夢蝶冷笑,雙目之中透出猙獰之意來,道:“見過我的男人,沒有不喜歡我的,展昭,憑什麼你便是例外?”
展昭只覺匪夷所思,無奈搖頭道:“夢蝶姑娘,你似乎太過偏執了些。”
夢蝶雙目暴起,面貌竟是扭曲的異樣醜陋,道:“展昭,你是否嫌棄我不夠貌美?”
展昭見夢蝶執念如廝,心生不悅,卻又有幾分憐憫之意,頓了一頓才道:“展昭並非貪慕美色之人。”
夢蝶嗬嗬冷笑,露出不置信的神色來,語帶譏諷道:“我先時還以為你是另有所愛,可是適才在迷夢之中,你還不是一樣不喜歡端木翠?既然你並非心有所屬,你怎麼會不喜歡我?你定是嫌我不夠貌美,是也不是?”
展昭聽她胡攪蠻纏,不覺眉頭皺起,不欲與她多話,誰知夢蝶忽得攫住展昭手臂,道:“跟我走。”
展昭正欲掙脫,就聽夢蝶道:“適才你不是要找端木翠麼,我帶你見去她,難道不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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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天香樓後院的別有天地。
精雕細畫的屋子,鏤空的梨木花窗,室內不舉燈火,一片漆黑暗沉。
端木翠輕輕掀開垂地的紗幕,角落裡立著梳妝檯,黑暗中看過去,周身墨一般黑,只鏡面泛著些許暗光。
奇怪,端木翠抿了抿嘴唇,重又將紗幕放下。
老早便偵知東四道有異樣妖孽,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只是派了細花流門人暗暗查訪。
派出去的門人男女雜半,女弟子一無所獲,悻悻迴歸,男弟子竟一個都未曾回返。
怪哉怪異,要知道細花流門人,都是精魂附於人偶,就算遇到異狀傷了肢體,精魂也會自然折返端木草廬,怎麼會一去杳然,渾無訊息?
終於按捺不住性子,親自出馬,終於發現東四道不起眼的一隅,竟通往妖孽之所。
略一思忖,心下已有了計較,斂去上仙光華,尾隨那些個外出誘男的女子,一路來到天香樓。
在樓外躑躅許久,正不明所以然間,樓內的鴇母出門看見,臉上竟有些許憐憫之色:“姑娘是哪一方的遊鬼,居然到了這裡?”
“遊鬼?”端木翠不動聲色,竟是來了個默許。
鴇母見端木翠容顏姣好,心下一動,便起了收納的心思。
“雖說是個遊鬼,”鴇母喃喃,“不過難得是個好模樣兒……”
就此得以留下。
老實說,鬼蜮的聲色場所,端木翠是無心去管的,人鬼都有慾望渴求,不能因為人家是鬼就歧視人家,禁止人家開設經營娛樂場所。
端木翠要管的是“越界”,既是鬼,就老老實實接鬼待鬼與鬼同樂,不能手腳伸的太長,戕害陽世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