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果真不夠三年。
烏青的狐裘大衣將高長恭的臉襯得格外蒼白,我看到那雙丹鳳的眼眸中氳起一片霧氣,連著身後鋪天蓋地的白雪,竟完美而和諧地融為一體。
半響之後,他的左手探進棋簍摸出一枚白子,重重的壓在棋盤的左下角,啪的一聲,濺起細小灰塵:“小昀你說……是白子贏了還是黑子贏了?”
我很誠實地搖搖頭,一來是真不知道,二來,這樣的氣氛似乎也不適合我插科打諢地猜測。
他的頭微仰了一個角度,正好擋住偏西山之處投來的陽光,整個人都鑲上了一圈金色的輪廓。眼未看棋盤可手卻按在一顆黑子上,高長恭緩慢地一字一句道:“兩、敗、俱、傷!”
我不知道他所指的是高演和高殷,還是高湛和高演,稍稍思考一下,高湛和高演似乎並不存在俱傷的情況。我吸了吸鼻子,抬頭想看看他的表情,可逆光而去的方向,其實什麼都不真實。
蹭一蹭暖手的小爐,直到掌心的溫度熱火朝天足夠溫暖另一個人的手時,微微地笑了笑,堅定而鄭重的將手心印在他壓案的手背上。
我沒有像高孝珩那樣七竅玲瓏的心思安慰他,不能彈琴撫慰他的傷痛,我能做的其實只是這樣陪著他,讓他知道,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只要他睜開眼,就能看到我正對著他笑。
或許的我笑容什麼都抵不了,但我知道,無論遇到什麼,只要一個人還能那麼笑一笑,其實事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個火熱,一個冰涼,兩相融合取其中,不冷不熱剛剛好。
我滿意地看著他,他垂首,動了下剛好側開正後方的夕陽,讓我能看到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悲,並著淡淡戚,半響之後緩慢地隱去。
他收緊掌心將我的手握住,動了動嘴角正要說話,我趕忙搶先開口:“我曾經學過一種叫做食物鏈系統,處在食物鏈末端的是最脆弱的植物,它們要靠自己吸收陽光身存,因為紮根地下,所以無法改變被動物吃掉的厄運;動物吃植物,然而還有更強大的動物去吃吃掉植物的動物……以此類推,處在食物鏈最頂端的往往都是人類。人類比想象中的強大,看上去無所不能,可它們卻抗爭不過天命。弱者要被強者代替,而強者一定又會被老天爺修理……”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我的說這些亂七八糟,但一時間我也想不到什麼合適的比喻給他講明白因果迴圈。叔叔殺掉侄子是有違倫常的事情,可它確實由許多因素造成。高殷死了,高演也死了,這是老天安排給他們的命,從出生開始經歷的種種就是讓他們這樣走向死亡,即便有人會痛苦也沒辦法更改。
所有人都會死去,我不會例外,他也不會例外,死去的形式會如何被世俗評論,但人不能糾結在這個形式中走不出來,即便那是他的親人。
好吧,越想越覺得混亂,越想說清楚越說不清楚,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又怎麼能讓他明白呢。
高長恭不動聲色地撫了撫額,伸手將石桌的棋子撥成一堆,白子和黑子混在一起,像是攪在一起的道教八卦,高長恭凝著我想了想,唇角綻出一抹笑:“你每次想給我講明白一個道理時,最終都會把自己繞進去。”
我有點語塞,無地自容地吐了吐舌頭,他牽著我走出小涼亭,嘆了口氣:“皇權霸業,註定要流血犧牲,看到麻木大概就不會覺得疼了吧。”
雖然還沒搞明白話題怎麼就變了,不過他說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於是贊同著:“嗯嗯,習慣就好!”
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現實將長恭徹底打敗,除了性格之外,我再也想不到其他。就讓他生來重情重義,折也折在重情重義上吧。
——撒潑打滾,滾來滾去,我需要你們的鼓勵,嗚嗚~~~~(》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