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親身旁。而尹氏至多不過例行公事的替她夾一箸菜,更多的時候,只是瞥過一縷極為冰冷而又無神的目光。尚保監裡七八個孩子,都是一般大小,誰人的母妃都會打點宮人,塞著禮物費盡艱難的要求看看自己的孩子,獨有福華的母妃,一步也未踏入過尚保監。
那年春天,開得正豔的杜鵑花架下,五歲的德韻撐著腰大聲說道,“華姐姐,可憐蟲,沒娘疼,沒人愛。”六歲的福華心氣很高,她狠狠的扇了妹妹一個耳光。德韻瞬時大哭,手裡拿著的一個梨也掉到了地上,聞訊而來的崔娘娘很是心疼的抱住了德韻,抬頭望了一眼緊繃著小臉的福華,卻什麼都沒說。
那目光中的責備顯而易見。福華一個人撒了鞋跑到慶熙宮去找母妃。她模模糊糊的記得,那天母妃的宮裡掛了許多輕柔的雲色帷幔,影影綽綽的看不清人影,她趴在帷幔後靜靜地聽母親輕柔的呼吸聲,感覺到母親就近在咫尺,心裡瞬時不知是何滋味。
“娘娘若是想念小郡主了,奴婢可以去尚保監替娘娘看看。”說話的是母親的貼身宮女,她喚作韓娘娘的一位尚宮。
“別去了,”母親溫柔的聲音傳了出來,語調卻有些低落,“如今她有她父王的憐惜就夠了,聚集多少的寵愛,就是聚集多少的怨憤。我們去看她看的愈多,便是害了她。你不記得前頭的茗兒是怎麼去了麼……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的長大,沒有人注意到她,將來嫁一門好夫婿,過的無憂無慮。”
她聽得心都要跳了出來,裡面卻良久漠然無言,只傳來韓娘娘的一聲低迴的嘆息。
(2)
宮內的生活似古水般波瀾不驚,須臾間年月似水流過,她已長成豆蔻年華的少女。一起長大的慎淑前些年嫁去蒙古做王妃,另一個小些的德韻據說也要被嫁到大明去了。宮裡都悄悄傳說,就連和親出嫁的事,父王也格外偏愛福華,眼見連比她小的妹妹都嫁了出去,卻從來捨不得嫁她出去。
德韻才十四五歲的年紀,整日裡都是啼哭不止,哀哀的拉著崔娘娘的手不肯放開。據說前些年裡頭嫁到大明國宮裡卻有的祖奶奶,姑奶奶們,沒有一個能活過二十歲。有據說如今大明國的這位皇上已經年逾花甲,很是衰邁而暴躁,幾任皇后都死的很慘,就是宮女們都沒有好下場。
崔娘娘此時已是一頭白髮,替德韻繡完了出嫁的胭脂綵鳳衣後,赫然合目而逝。德韻擦了眼淚,準備登上花轎前,藉故繞去景福宮後的齋寮去為崔娘娘上香,然而這香上的卻一去不回。
那日福華本是送嫁的長姊,一直等在齋寮外。可等了許久許久,卻等不到德韻出來、她終於心神一動,急急的推門進去。卻只看到一句冰冷的屍體在地上,德韻的面容透明的極盡純白,長長地睫毛撲扇著和在一起,如同一個瓷娃娃一樣沉睡。唯有額上一片鮮紅的血跡,亦是看起來有些猙獰,而那大片大片的血漬灘在地上,浸入她大紅的嫁衣中,卻再也無法分辨究竟是什麼顏色。
她有一瞬時的失神,心卻陡然揪了起來,那一刻她心裡念及的竟不是哀傷妹妹的去世,而是終於意識到,自己終於要走上妹妹那條和親的路了。
一個月後,她終於乘上了去往大明國京城的彩橋。父王執著她的手一直送到了景福宮外。
父親是浪漫而又多愁善感的,每每慶會樓的宴席上,父親總要即興的賦詩幾首,表達他作為一個君主之外的些許情懷。時值此時,他最愛的小女兒要出嫁了,父親的悲傷寫在臉上,雖是花甲的年紀,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父王哀傷什麼?”她有一雙華彩靈動的眸子,此時目光灼灼的盯著父親,揚起了尖尖的下巴,只是朗聲道,“女兒自幼便有凌雲之志,然而在朝鮮哪有配得上女兒的夫君。女兒此番嫁去大明正是一樁喜事。父王不必如此哀傷。”
父親深深的望著她,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卻什麼都沒有說。
(3)
從漢陽到北京,這一路說長不長,卻也走了整整一個盛夏。啟程時還是暮春時節,到達時,卻已臨近深秋。京城的秋日,不同於朝鮮的蕭瑟寂寥,此時仍然是滿目山林蒼翠,更有點點楓葉泛紅,很是耀眼而絢爛。
福華入宮的那日,恰好是中秋。宮裡舉辦了盛大的宴席招待她,就設在太液池邊。接著月色而入席,清雅卻又隆重。
她第一次在慶會樓之外的地方參加宴席,還有些不太習慣。她暗暗地屏住了氣,不願有絲毫的露怯。大明的風俗與朝鮮不同,宴席中沒有熱烈而奔放的歌舞,也沒有父王那當席賦詩的詩人浪漫情懷的隨性流露。所有的人都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