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若傳揚出去,豈不明擺著她這皇后與突厥皇帝有不尋常的關係,人家都為了她要打進家門了,這叫天下百姓怎麼看她,她還怎麼作這個皇后。
“曦凰。”鳳昀看著她的目光莫名複雜,從執拗漸漸轉為悲哀。他不怕天下人的流言,但他怕那些流言對她的傷害。或許她並不在乎,她也從不想當這個皇后,可是他不能,真的不能。
“給我三軍,我許你二十年的天下太平。”
二十年的天下太平,她要用什麼來換?鳳昀所有拒絕的話在她堅毅的目光中瓦解,她的聰慧、果敢、敏銳和擅謀他知道,可是他不願她走,可笑的是他現在居然找不出法子將她留下。
景初四年六月中,帝頒旨意,敕封皇后趙氏為定國大元帥,統領三軍四十萬,北上抗擊突厥。旨意頒下,無疑再次震動歷代皇統,自姬周而至今朝,從未有過皇后封帥領軍的先例,眾人雖有閒言,但卻沒有人能懷疑趙氏皇后帶兵的能力,他們都期盼著他們的皇后能將突厥人打回老家。
天色昏冥,殿中燭火敞亮,曦凰在宮人的環伺下由昭陽一人服侍穿佩,再次披上鎧甲。她望著鏡中的自己,一身銀甲雪亮,照得人眼生花,依稀還能看見昔日快意疆場時的摸樣。
昭陽取來風氅替她披上,忽然殿中宮人黑壓壓跪倒在地,口稱萬歲。曦凰回身,看到鳳昀閒步踱入,手中握著一把劍。
“將它帶上,就如同我時刻陪伴在你身邊。”他將手中的綺鳳劍遞到她面前。
曦凰望著這把通身無飾的寶劍,還記得這是她同夜箴協力打造為鳳昀所鑄的一把劍,他似乎一直帶在身邊,無論是昔年陣前斬將,還是日後登基大寶,他都不曾將劍封存,日日必定親自以巾帕擦拭,他幾乎是將這把劍視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現今,他卻把劍給她。只道,見劍如見人,他時刻會陪伴在她左右。
“我會的。”曦凰將劍接過,四目相對時,分明都有許多話要說,可彼此只是緘默。
嗚嗚號角聲自宮城外沉悶的傳來。
“出發的時辰要到了,我走了,陛下保重。”曦凰退走一步,仗劍跪地,起立轉身時沒有絲毫遲疑,卻聽而後掠過一道風聲,待反應過來時,已被他從身後環住。
多少年的相敬如賓,卻是第一次這麼親密的擁抱,馥郁優雅的龍涎香味縈繞過鼻端,他的聲音輕轉在耳邊,“無論如何,一定要安全歸來。”
不需要凱旋得勝,他只要她安全歸來。
及至七月,大軍首次與突厥軍隊對峙在朔陽,似乎皇后領軍鋒銳萬分逼人,突厥軍隊竟然節節敗退,直至退到葫蘆谷,雙方開始膠著。
北方天空高曠,入夜星羅如鬥,突厥大軍的營地內篝火燒得旺盛,猩紅火焰直透天際。
“陛下,不能再退了!過了葫蘆谷,我們就無險隘可守,再加上天氣將寒,屆時再打我們可就失了天時地利了!”大帥行轅內,臣將的大嗓門幾可驚天動地。
帥案四周站著的善咄、安哲、琚懷亦是同副心思,他們都不明白向來計謀善斷的陛下,怎麼會連番算計失力,難道只是因為對方領軍的人是那人,所以他才如此有失水準?這個問題在他們心中翻攪,卻又沒一個人敢問出來。
坐在帥案後的男子翹著腿,閒適的靠在椅子上,手中把玩著一把精巧的匕首,似乎漫不經心,桌上燈燭照映著他的側顏,明滅光影中只讓人瞧見一雙藍瞳森森迫人。
完顏澈並不理睬臣將的大吼大叫,彷彿有所思量一般的默不作聲。
臣將懊惱的爬了爬頭髮,求救似的看向同伴,希望他們能出聲說上兩句。安哲和琚懷蹙眉搖了搖頭,表示不能多說,善咄卻按耐不住,方想聲援臣將兩三句,驀然被帳外士兵的聲音打斷。
“啟稟元帥,鳳朝有使團求見。”
“見了鬼了,怎麼這個時候來。”善咄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嘀咕一句。
“是麼。”完顏澈唇角挑出一絲冷酷的笑,如同捕殺獵物前的豹,優雅而充滿殺機,“領他們進來。”
臣將他們弄不懂鳳朝在搞什麼把戲,只得面面相覷一番,琚懷最為機智,此刻也不由疑惑,“看來是好事不登門,鳳朝的這位皇帝跟前朝可不一樣,不好對付呢。”
“哼。”完顏澈冷哼一聲,將匕首緩緩入鞘,“這江山,鳳昀可未必坐得穩。”
桌上火焰倏然跳躥,片刻後,士兵帶著幾名漢人進入殿中,完顏澈挑眉看著他們幾人從容施禮,而後突然左右讓開,引出後面一個戴著風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