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頭,臉都哭花了。”他用袖子去替她拭淚,動作輕柔如呵護最珍貴的輕瓷。
曦凰卻一把拉住他的手,心頭狂跳幾乎被喜悅給淹沒,顫聲追問:“你,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求親這種事應該由我去同皇后開口才對,哪須得著你。”他居然還有心思調笑。
曦凰一拳頭打在他的肩上,忍不住淚如泉湧,卻是喜極而泣。
“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曦凰撲倒在他肩頭,將所有眼淚都揩在他的衣襟上。
夜箴低頭看了看她的所作所為,啼笑皆非,“你這丫頭,若不日日看著,怎麼能讓人放心的下。”
“好,這可是你說的,便要日日看著我,否則我必然闖出大禍來!”曦凰抱緊他,吸了吸鼻子,像是發著誓言般莊重說道。
“傻丫頭……”他笑嘆,俯身吻她的額角。
日日夜夜,生生世世,一輩子可能很長,也或者瞬息湮滅。
在曦凰準備動身前往風嶺的這段日子,朝中又發生了大事,數月不曾朝會的楚相一連遞上數封奏摺,彈劾五部要員十數人,由貪弊築造洩洪防堤的款項而起,接連引至戶部貪瀆,吏部官員買賣等一系列重症,可謂牽扯甚廣,朝堂上一時間人心惶惶。楚詰請旨嚴懲不殆,他昔日的門生故交亦是奏請皇上聖裁。
皇上龍顏大怒,七日裡就查出貪汙瀆職的官員一十二人,無論官職大小全部依律法辦,罪者從咎,瞧聖上的架勢,恐怕是要狠狠清掃朝廷了。
夜晚,華燈初上,擷芳閣裡霓裳豔影,茶香芬芳,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後閣的偏廂裡只點了一盞水紋燈,嫋嫋的光影落在粉白簾攏上正如水波盪漾。
水媚照舊端來茶具,侍候姚行書煮茶,他今日卻難得疲懶,並不親手操持,水媚燙好茶杯,煮上熱水,束手站在一旁。
平日裡姚行書入夜後很少來擷芳閣,今日卻一反常態從下午坐到了傍晚,似乎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熱水泡開香茶,霧氣蒸騰揮散,水媚見姚行書靠坐在窗下,一個多時辰下來,幾乎未曾挪動過一分,終於按捺不住的揮動起纖纖十指。
“最近朝中局勢似乎不穩,公子有何打算?”
姚行書目光一直凝在一片浮紗上,見她打出手語,這才移眸望她,淺淺一笑,輕聲安撫道:“沒什麼,一些小事。”
本來以為楚詰是龍入淺灘,見清形勢,坐避朝堂,準備安然度日。卻恰是他故意以弱示人,讓自己放鬆了警惕,以為這老宰輔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誰料他居然私下蒐集了許多證據,意欲將他們一家花費十數年培養起來的勢力連根拔掉。
這楚詰倒真正是老薑彌辣,是他小瞧了。
水媚見他神色陰晴變幻不定,更加憂急,手勢打的飛快,“公子,朝堂上現在有楚詰與您作對,後宮裡又有皇后,我們的人被剪除了不少,淑妃娘娘也一直被禁閉在漱華殿,情況對我們很是不利。”
“淑瑩。”一直喜怒不露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暫時留在漱華殿對她也好。”
水媚聽他這麼講,一下子也不知該說什麼,該勸什麼,悻悻垂手,侍立在旁不再言語。又過許久,桌上茶煙漸涼,屋中燒著的火炭有些熄了,空氣慢慢轉寒,水媚想要去舔火,恰此時有人前來敲門。
她前去應門,不多會便轉了回來,臉帶疑惑,“公子,他來了。”
“是我讓他來的。”姚行書抬眸望向門口,那門扉後半露出來的風衣一角。
水媚將來人請入屋子,自覺合上門先行退下。那人穿著一件寬大的深絨裘氅,裘擺堪堪拖曳在地,臉孔掩在大大的風帽下,即便站在燭光裡也只能讓人瞧見斧鑿般深刻的臉型輪廓,細瞧卻也瞧不清了。
“你倒是謹慎小心。”姚行書拿起小爐上滾著的開水為他燙茶。
男子徑自坐到他對面,整了整風帽,卻並不掀開,清朗的聲音從帽子底下傳來,“你那麼急著叫我出來有什麼事?”
“在你面前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姚行書將泡好的茶杯端到他面前,揭開茶蓋,小指沾上滾燙的茶水,在桌上寫下一個字。
那個字似帶了殺伐腥血躍入眼中,男子心神一震,抬頭望向姚行書,頓時顯出風帽下一張年輕英俊的臉孔。
兩人長談許久,直到屋外梆鼓敲響,燈火輝煌下人聲漸歇,姚行書才送他至門口,叮嚀囑咐,“路上小心。”
男子跨出門檻,攏緊裘氅,回望他一眼,“你真的決定了?”如是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