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者清,如今這場棋局攻守逆轉。
年少的帝王依舊隱忍,暗中卻開始步步緊逼,一貫強勢的秦不晝卻是不著痕跡地容忍退讓,自剪羽翼,還政於君。
正因看透此局,素來最看不得秦不晝的薛徵桓才會破天荒主動邀對方到明鏡樓一敘。
明鏡樓是皇城最受學子歡迎的茶樓。環境幽美,擺設雅緻,有蘭草芳香與淙淙流水。已近春闈,雖還不是飯點,明鏡樓中卻坐了不少高談闊論的學子。
薛徵桓和秦不晝坐在二樓一道水簾後的雅座,位置足夠隱秘,又能將樓下之事一覽無遺。
“登高者寡。”秦不晝眯了眯眼睛,看上去慵懶得像只曬太陽的大貓兒。
“我可不稀罕做個寡人。”
薛徵桓默然片刻。心中暗驚間,只聽樓下嘈雜的大堂兀地寂靜了一瞬。他放下茶杯側目望去,卻見一人華服錦衣,在護衛簇擁下徐徐走入。那少年紫冠束髮,環佩珏琳,通身氣度矜貴無雙,盡是掩不住的雍容端華,攜著一身寒意踏入竟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見著大堂中的場景,他微蹙了蹙眉頭,旋即抬首朝二樓望來,恰對上薛徵桓的視線。
薛徵桓一愣,手扶桌邊就要起身。來人將食指豎在唇邊,輕輕搖了搖頭。薛徵桓心領神會,緘口不語。
明鏡樓中有不少出身望族的學子,先是疑惑思忖,再是恍然了悟。不過見薛大學士都並未說些什麼,也明白對方是微服私訪,只是本來自恃身份不欲表現的幾人突然踴躍發言起來,倒是讓這一場學術辯論更加精彩激烈了。
薛大學士是天下文人表率,他支援皇室,故而大多數學子對於帝王有著天然的親近,反而不喜秦不晝,甚至有人直言秦不晝就是個狼子野心的小人。
薛徵桓聽得開心,只是若這小學子知道那狼子野心的人物就坐在自己頭上,不知會是怎樣精彩萬分的表情。
蕭洛栩慢慢順著樓梯走上二樓進到雅間時,就見男人仰著腦袋淺色眼睛瞅著他一眨一眨的,唇角還沾了細白的米粉。蕭洛栩輕嘆一聲,從懷中掏出手絹替他擦去,秦不晝配合地抬起下巴,兩人竟絲毫不覺這舉動有何不對。
薛徵桓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只是看著不由自主擰了擰眉——這兩人太親近了。
薛徵桓算是看著蕭洛栩長大的。曾經,小皇帝雖予以無上恩寵,尊攝政將軍為帝王師,允其御馬宮廷佩劍上朝,但那都是權宜之計。唯有此刻是真心親近。
可是,秦不晝做過的事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哪怕其中有什麼苦衷隱情,當蕭洛栩擁有足夠勢力時,作為一名真正合格的帝王絕不會允許他繼續活下去。
自古薄情帝王家,蕭洛栩總有一天會明白這一點。到了那時,今日的親近會傷害到多少人,薛徵桓還或未可知。他甚至都無法出言提醒。千言萬語哽在喉中,卻只能沉默注視著兩人。
秦不晝啊秦不晝,都說他有禍水之姿,不管是忠是奸,還真是個大禍害。
蕭洛栩卻不知老人心中百轉千回,朝薛徵桓點了點頭:“這個人,我帶走了。”
秦不晝不滿地抗議:“這種像帶走小貓小狗的語氣我拒絕!”
兩個容貌氣度出色的男子走在路上分外引人注目。等到了僻靜處,蕭洛栩才定下腳步,蹙眉望著他:“把朕騙出來,有何事。”說什麼他被薛徵桓綁了要他快點趕過來救人,要不是怕秦不晝一言不合跟薛大學士當街打起來,他才不會過來。
“有何事嗎……”秦不晝想了想,笑道,“今天休沐,帶你出來逛街啊。”
蕭洛栩:“……”轉身就往回走。
秦不晝連忙拉住他:“哎你等等……別這樣嘛,算是陪我好不好?沒看過皇城的夜市怎麼能算皇城人?”
蕭洛栩沉默良久,點了點頭。
兩人沿著街道慢悠悠地走著,其間秦不晝無數次拿街邊麵人糖葫蘆小波浪鼓調戲蕭洛栩,自然是被無視了。不過秦不晝自己一個人自娛自樂地也是挺開心。直到晚霞升起又褪去,天幕被夜色染上暗藍。長街上燈火燃起,如若白晝。有攤販在街頭賣著小吃、首飾、面具或手工燈籠。
的確,蕭洛栩長這麼大,都沒親眼見過皇城的夜市。
秦不晝貌若高嶺之花,可身上總帶著脫不去的煙火氣息,並不顯媚俗,反而讓他整個人都鮮活起來。與青年並肩的時候,心中無比安寧,蕭洛栩幾乎忘記了今日出行的本意。
秦不晝突然道:“我的玉佩掉了,回頭找找。”不等蕭洛栩回答就往回走,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