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　（9）

眼見著他的神情，隨著我那冰刀一樣的字句而堪堪傷痛，我的心直揪得不能成形。多想抱住他，對他說：不，我說的不是真的，請你不要難過，我是為了讓你好，讓你好啊！

然而，我只是漠然看著他，在混沌的燈光中，漠然看著他。

這一看也漸漸發現，他的額頭有細碎的星光密密遍佈，臉色也比平時蒼白許多，心口不禁咯噔一跳。他不會也有什麼不好吧？

“王爺，你怎麼了？”關切的話語，完全不受控制，跳進了漫漫花香。

他並未作答，指尖伸向我的耳側，捋去了被我捻在手中的一縷青絲，而後目光溶溶的盯著那不會說話的頭髮，哽咽道：“嫣兒，你心齒不一的時候，習慣捻搓一些小物件兒，自己忘了麼？”我心頭一震，慌忙將視線撇開。他又道：“不要再說這樣違心的話了！任你說得多麼絕情，我的心意，亦不會改變，也無法改變了。我只恨，自己無能，無法讓你信任，無法讓你安心等著下嫁！”

他的語氣如此沉重，一字一字，都像石頭一般敲在我的心頭，令我痛不可當。我想告訴他“不，不是你無能，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錯，不要自責！”然而話到喉嚨，卻像一團溼霧堵在了那裡，說不出隻言片語，只淚汪汪的看著他。

他眼底亦有淚光旋轉，閃動著泠然善良的光線，卻對我溫溫一笑，指尖輕輕碰上我的臉際，道：“我總感覺，你心中藏著許多秘密。每每想到你一個人承受著那些負重，便不免心疼。有時候，嵐真想，不顧一切的把你帶走，縱然不能排解你的愁苦，也讓你忘掉那些東西。然而，一想到你蘊藏在眼底的淚，我又害怕，若強把你帶走了，那汩淚流不出來，將會永遠壓在你的心底。嫣兒，不管你的秘密是什麼，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不管它日發生什麼，我只想告訴你，當你覺得自己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想想我。宸嵐……一直在你背後！”

話音乍落，他徒然轉了身，一隻胳膊捂在腹部，肩背亦微微伏了一伏。我只沉浸在他的話中，心潮悽楚，神思恍忽，分明看見他直起身走進了昏昏夜色，卻又沒意識到他走了。直到那青白的背影似月光般沉淪不見，遠方一片黑寂，方覺得一陣落寞，流下了淚水。

我裹了裹蝶披，沐風而行，耳畔縈繞的盡是他的話語。

他的話溫暖，摯情，讓人感動，卻也耐人尋味。他提到“當我撐不下去的時候”，指的是什麼呢？莫非他預感到了什麼，知道我將會遭受劫難？

他又不知道我的心事，不知道我要報仇，怎知我會遭受劫難？

第七章　雨雪爭春情依稀　（10）

我百思不解，只覺得渾身乏力，遊魂一般穿行在宮燈之間，剛走到素貴宮外的牆根下，便見光線大盛，一隊舉著火把的禁衛氣勢洶洶跑了過來，心裡頓時湧起一陣不祥之兆。

果然出大事了。

宸旭早前出現的狀況經太醫診斷了，並非疾病，而是中毒！這等事情可非同小可。在沅潮，敢毒害皇帝，罪同謀反，輕者凌遲，重誅九族。誰有這麼大的膽子？誰又有機會下毒？

宸旭的食飲，向來都有專人驗毒的。他在毒發之前，正與我們一起飲茶，那沏茶用的水和茶葉，甚至於茶具，都是事先被幾個太監驗過的。再說，我們都沒事，怎的就偏他中了毒呢？

真相撲朔迷離，而我和惠妃，卻因在事發前與宸旭待在一起，身有嫌疑，被皇后下令軟禁了。

終於我有些明白了宸嵐的話，他似乎看出了端倪，預見到我會有麻煩。然而，他為何會丟下我離去呢？他又是怎麼知道宸旭中毒的呢？莫非，他看到了什麼？我不敢深想。

禁宮的窗外，夜已深了，風不吹，鳥不啼，只一棵歪脖子梧桐樹孤單在月影之下，略顯蕭索。

第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1）

在禁宮中，我與惠妃無法與外界接觸，只能在宮內的幾間殿室間隨意走動。住了幾日風平浪靜，我的心卻越發的忐忑不安了。眼前越是平靜，越可能隱匿著風雨。倘若宸旭沒什麼大礙，他應該會親自過問此事，至少，也差人來做個交待，斷不會如此平靜。

然而現在，既沒人來審問我與惠妃，又沒人肯向我們透露一星半點兒關於皇帝的狀況，著實令人難安。

莫非，宸旭有性命之憂，無人有心思和工夫來過問我們了嗎？

這樣一想，心湖就像有塊大石頭沉了下去，沒著沒落的沉陷。

三更鼓已過，夜雨在窗外瀝瀝有聲，我輾轉無眠，披了件黑底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