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這樣的打算，心中就好像插了一根羽毛，雖有疼痛，卻也輕鬆了不少。

別了，嵐，浚南王，素素配不上你的。我有擺脫不去的恨，有千年交織的痛，無法忘卻前塵，與你攜手雲水之間，共枕白頭，只能在心底悄然慕戀於你。從今而後，縱然風雨悽歷，我也會一個人守著我的仇，一個人守著，不再想依絆著你了。

別了！你是個有情有義之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年年桃花渡口，我沏上一壺渚紫筍茶，與你在夢中，品春去春來，花謝花開。

心事沉沉，心如刀割，我卻一味對宸旭笑著，不知不覺的，便有淚星掛在了睫稍。

他望著我，恍若墜入了某個夢境，喃喃道：“你們真像！朕記得，她在的時候，有一次正哭著，轉身見了朕，忽的擠出一抹笑來。那種樣子，且笑且哭，好似沐雨綻開的梨花，春風不忍，夏雨猶憐，令朕……”言語間，他的情緒越陷越深，黑鬱郁的眸心竟溼潤如潭。

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我前世的時候。有一次，我受了太后的氣，偷偷躲在宮裡哭，忽然他回來了，用一枝新採的海棠花來搔我的鼻尖，我不想他為自己擔心，一轉身便對他笑了……

“皇上，您怎麼了？”惠妃的話，將我從記憶的傷感中拽回現實，不禁振目瞧著宸旭。他適才也是陷在對往事的惘然哀輓之中，神色不好，現在則愈加的差了，整張臉青白如紙，雙唇緊抿，唇色深暗，鬢側青筋微現。

似乎有些不對。

我升起疑慮，輕著聲問：“皇上，是否龍體不適？”

第七章　雨雪爭春情依稀　（8）

他不予回應，目色半展，在我、宸嵐、惠妃臉上逐一掃視了一番，像在尋找什麼秘密。我有些詫然。惠妃將將抱住圍著桌子撒歡的若素公主。宸嵐則盯著茶杯，雲柳般的青眉微微擰起，似在思味什麼，又似陷在痛苦之中。

我想他是因為見到我對宸旭示好，心中不好受才會這般，遂故作冷漠的將視線移開了，微一轉頭，便聽到惠妃驚道：“皇上不好了，快宣太醫！”

果然，只是一閃眼的功夫，宸旭竟是雙目緊闔，身子前伏，一隻胳膊用力壓在腹部，呼吸急促而混濁。

他這是怎麼了呢？是腸胃上的毛病還是……

來不及細想，我與惠妃一左一右扶住了宸旭，想把他扶起來。他的身子卻像灌了鑽水似的，分外沉重。

此時夕陽將盡，剛亮起的燈籠與夜色混合成一片曖昧的光湖，陰沉沉籠罩著宸旭，給人以不祥之感。

他的神色越來越顯得痛楚不堪，儼然狀態不妙。

在這朝代，君王縱是打個噴嚏，都會引來憂聲一片，何況出現眼前的變故？左右人等亂轟轟擁了上來，有個人力氣甚大，將我擠到了一旁，代替我扶住了宸旭。我被她擠得一個踉蹌，幸好被人及時扶住了，才沒摔倒。

我定了神一看，竟是瑞兒搶上去扶住了宸旭。看來，她對宸旭的關心，遠超過了一般的奴婢，居然會在情急之下衝撞了我。

是啊，宸旭是多麼光芒萬丈的一個人，關心他的人疊起來比山還高，用得著我自作多情麼？心中自諷著，怔怔目送那人群遠去，我心煩意亂，彷彿置身在一片充滿汙膩的泥沼之中。忽爾，那溫和的聲音在耳畔輕輕響起：“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我這才知道，是宸嵐扶住了我。

在這片渾沌的燈火裡，他青衣朗朗，彷彿一派清輝，清淨了世界，映亮了吾心。看著他，心間便會有股清淨的暖流，潺潺而過。

夜風徐徐，花香微微，他兀自屹立如樹，玉顏溫潤，笑意從容，依舊是輕著聲，怕驚了晨蝶一般，告訴我：“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亂，有我呢！”

我心間一團溫暖，正想對他說什麼，忽爾想起應該拒他於千里之外的，便將臉色一沉，道：“王爺怎知我亂了？我的心自有自個兒知道，無關的人，猜也是無法猜透的！”

他一怔，黑晶般的眼底瞬間出現了裂痕，眉心更是痛痛的一碰，隨即以質問的目光審視著我，重複道：“無關的人？”

我儘量鎮定的望著他，回道：“對！品嫣與王爺，本是一對無關的人！只不過，因夕陽醉人，說了幾句醉話。現在夕陽已去，醉心已醒，說過的話也隨著風去了。我沒記住曾向王爺說過什麼痴語，也請王爺不要再來猜測品嫣的心思。你不瞭解我，從來就不瞭解，也無需瞭解！”如此冷漠的語氣，一句更比一句冷，我真的懷疑，是不是自己說出來的？

第七章　雨雪爭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