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以為佟鷺嫻不行了,朝他倆的方向急走過去。
自從聽到她說的一番話,我突然發覺她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女人,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邪惡,甚至也算性情中人。如果她出生在我的那個年代,誰能擔保她不是國家的棟樑之才呢?
突然我一個急剎車,止住腳步——佟鷺嫻又開口說話。
“抱緊我,好冷啊!雪……越下越大了。”她哆嗦著說,“忠國……我們只有來生……再見啦。下……輩子,如果……沒有她,你會……愛上我嗎?”
“這……”爾忠國不置可否。他似乎根本不相信有來生之說。
我都替他著急,佟鷺嫻已經這樣了,哪怕撒個謊也是好的,這男人是木驢嗎?
然而,他依舊一言不發,真就這麼木,木到殘忍。
我替佟鷺嫻叫屈。爾忠國啊,你難道是鐵石心腸?你這樣的人懂得什麼叫愛嗎?即使曾經懂得恐怕早就被仇恨消蝕殆盡、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需求了。
或許,任何一個喜歡上他的女人都會面臨與佟鷺嫻一樣的命運,無論是生是死都不會從他那裡得到絲毫希望。
“我很傻,”佟鷺嫻的聲音更低了,幾乎聽不見,“你好狠……心,連來生的……希望也……不給我……留一個;真……遺憾……哪。”她說著,悠長地吐了一口氣,再也沒發出任何聲息。
灰色的塵土夾雜著秋的氣息將落入大地懷抱的樹葉重新捲起,越過曾經邀請它們紮根並帶給它們生機的樹幹,撒向憂鬱的天空。樹葉、枯草、子彈的碎屑漫天柔軟地飛舞起來,將藍灰色清冷的天空磨砂成鉛灰色。
佟鷺嫻走了,帶著無限遺憾,走了。
爾忠國一動不動像一尊石像。
我走近他身邊,很想說一句寬慰他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閉著眼睛,淚無聲地流下,黑長的睫毛在眼瞼下粘成一縷一縷的粗線。
原來他也會傷心,一個冷酷的人傷心起來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人都死了,這會兒為她流多少淚她也看不見了。剛才她活著時,為何不多給予她一點溫暖、讓她不帶遺憾地走呢?
無法理解眼前這個男人,但他默默哭泣的樣子很善良,像個受傷的無辜的大男孩。
我輕嘆了一口氣,忍不住抬手去揩他落下的淚。
他突然睜開眼,一雙墨黑如漆的眼睛仇恨地瞪著我,狠狠彈開我的手。“滾開!”他大吼一聲,好像佟鷺嫻的死是我造成的。
我怔怔地看著他,心莫名地揪緊。
我的唇艱難地開啟,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就被他粗暴地一把推開。
猝不及防的我摔出去兩米多遠,尾椎骨重重地撞在地上。吃痛的我不由叫出聲來。
他理也不理,抱起佟鷺嫻的屍體徑直走向路旁的一片小楓林。我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摸著摔疼的尾椎一扭一扭地追過去。
佟鷺嫻被他安放在地上,灰白色的近乎透明的臉異常平靜,沒有了遺憾,沒有了倦怠,若不是鮮血染紅了軍裝,倒像是累了,睡著了。
爾忠國掏出一把軍用匕首狠狠地在地上挖,泥土急速飛濺,很快已經挖出了一個臉盆大的坑來。
我找了塊狹長的碎石在他挖的小坑旁也鑿開一個小坑,幫他一起挖出一個能掩埋佟鷺嫻的墓穴來。
“滾一邊去!”爾忠國沒好氣地吼我。
我沒理他,繼續挖。
他發了瘋似的伸出胳膊,抓住我肩膀就往外甩。
這次,很不幸,我被他摔出去四米多遠,可憐的尾椎骨再次遭了殃。
更不幸的是,我沒能爬起來,像骨折了一樣。
我和佟鷺嫻一樣躺在地上,耳邊只聽到泥土與金屬器物不斷摩擦的沙沙聲。
我不再妄圖掙扎,靜靜地躺著仰望天空。
天空裡的草屑,枯葉仍在漫天飛舞,像動漫畫面一樣缺乏真實感。
天就要黑了。
我突然迷惘起來,也許我根本不在這裡,從未來過,這一切不過是某種一廂情願的幻覺,抑或是一場虛擬的遊戲?
總會讓我的心莫名刺痛的爾忠國也許從未存在過。
我從未對他動過心,他也從未迫害過我。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瓜葛,幻覺罷了。
那麼戰爭呢,死亡和血腥呢?統統也不存在——幻覺罷了。
可我的尾椎骨真實地痛著。
我盯著塵屑瀰漫的灰色天空,媽媽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