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手去躲,這隻手卻像鐵鉗一般緊緊嵌在她手臂上,她一時難以甩脫,對方則將她朝自己的方向用力拉過去。
當盧清吟意識到這個人只能是李乘風時,她已幾乎在黑暗中癱軟,全然無力再掙扎。她覺得連同自己全身的力氣一同被吸走的,還有自己漸漸已不太清晰的意識。
傾盆大雨漸漸停下來,天際承受了最後一道雷鳴撕裂的傷痕,一點點歸於平靜。蘇淺塵站在慢慢疏落的雨水中,青玄劍上殷紅的血一縷縷融進溼潤的泥土中。他有些微微的喘息,在確認了一遍自己心脈沒有受損之前,他直直立在雨中不敢輕舉妄動。後背、手臂和腿上的疼痛已經麻木,雖然仍有溫熱的血液一點點湧出,畢竟這等平靜是難得的,畢竟在滿目的屍首中只有他還活著,是值得慶幸的。
他又運了運氣,極其緩慢地收回青玄劍,環顧了一番四周。青玄劍下從來不留活口,這一點他向來很有自信。
他撕下長衣,簡單地將自己身上暴露得有些駭人的傷痕包紮起來。這一場決鬥恐怕是他出道至今最為慘烈的一場,敵人的血,自己的血,將他整個人都幾乎染紅,衣衫有如從血水浸泡中方撈出來。
“糟糕……”他低頭看見自己衣襟外露出來的紙頭,低低咒罵了一聲,急切地摸出藏在懷中的西湖全景圖。這張圖自然也不能倖免,隨著蘇淺塵的動作幾乎要溼答答地滴出血來。
可是他展開這張圖的時候,臉色徹徹底底地變了。就在方才還乾乾淨淨的地方,就在竹林中那個神秘的黑暗處,一條黑線從那裡開始延伸,穿過西湖湖底,一直延伸到了對岸的雷峰塔下。
原來這才是這張西湖全景圖的秘密,被鮮血浸泡過,才能看到藏在西湖中的秘密!
蘇淺塵如獲至寶,當即猛地轉身便朝雷峰塔的方向飛奔而去!
《河漢清淺》澹臺玉涼 ˇ九龍石柱ˇ 最新更新:2011…12…11 08:45:58
盧清吟的意識漸漸恢復,身子仍是輕飄飄的似有若無,彷彿還在激流中身不由己地漂盪。她勉強睜開眼,轉了轉頭——此刻身處一片乾涸的河灘上,四周仍是穹廬一般的洞穴,但已經有了光亮,雖然看不出這光亮是從何處而來。
李乘風就在她身邊,尚自昏迷,一隻手緊緊抓著她的手臂。盧清吟試著抬了抬手,李乘風並沒反應,但抓住她的那隻手卻紋絲不動,像一把鐵鉗將她牢牢夾住,緊得她只感到自己下臂連同整個手掌都因為血液久不流通而有些麻木。她試著張了張手掌,竟是大半地不聽使喚。
盧清吟心中一陣煩躁,坐起身來用力去掰李乘風的手指,奈何她也是脫力已久,李乘風則是有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也不肯鬆手。
盧清吟掙扎得一身虛汗,無奈坐下來連連喘氣。她厭惡地看著李乘風,看著那隻牢牢抓住自己、無論如何也掙脫不掉的手。她試圖回想自己失去知覺前的情景,湧進腦海裡河水的冰涼激盪讓她驀地打了個冷戰。模糊中有一個人抓住了她,將她用力向上面拖,若不是這個人,她恐怕此刻還在水裡,恐怕早已經成為一具浮屍。這個人……是李乘風?
她又低頭看了一眼,面具之下不知他臉色如何,卻能聽得出已是氣若游絲,她伸手去探了探他的脈息,只覺微弱而細渺,顯然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也許他在從竹林中跌下來時就已經受了傷?他這已經是第二次救她了。
盧清吟心中生出些莫可名狀的奇異感覺,明明鮫綃白綾和短劍就在身邊,明明李乘風此刻已全無還手之力,明明這個人是自己、是整個鑾錦堂都不能放過的人,她卻再也下不去手。
猶豫了良久,盧清吟最終還是抽出了短劍。一陣慌亂猛地襲來,她竟連劍都有些拿捏不穩。這不像她,她這四年來殺人從來不會猶豫,從來不會無法下手,今天在這個三番四次想取自己性命的人面前,她竟然猶豫竟然慌亂。
可是李乘風呢?從杭州到汴京,從汴京到雷山,從雷山再到杭州,他這一路窮追不捨,身負皇命,不就是要取自己性命麼?為什麼他要救自己?
李乘風突然呻吟了一聲,微微動了動。盧清吟連忙伸手又去掰他,這一次他的手鬆了,但緊緊是鬆了一瞬間,就在他的意識恢復的一剎那,他騰地再次緊緊抓住盧清吟,力道奇大而又突然,盧清吟毫無防備間,只聽“嗤喇”一聲布帛碎裂,伴著盧清吟的驚叫,她的衣衫自手臂直肩頭,生生被李乘風的手撕破。
李乘風和盧清吟同時大驚失色,直到這時李乘風才終於縮回了手去,愣了片刻,略微避開目光,淡淡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