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著頭走在巷子中,走著走著,感覺到有一束目光鎖在她的身上。
盧縈停下腳步,慢慢回頭。
這一回頭,她又看到了那隔壁的少年。年方十五六歲,正值發育期的少年,身著一襲青衫。青衫只是時下最普通的儒裳,可穿在他的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嚴謹和文雅。
少年雖然腰身挺拔,不過身姿卻是瘦長瘦長的,白皙的肌膚還不瑩潤,喉結處甚至還有一個不小的痘痘。
這些不是重點,盧縈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少年光是站在那裡,便有一種疏離中帶著清冽的美。
特別是那雙眼睛,竟是如水墨畫勾勒出來的,層層渲染,彷彿總有那麼一層煙霧隔著,彷彿這世人萬千,能入他眼的,卻是絕無僅有。
這樣的少年,真的無法想象他在不久前,還爬過她家的牆頭,甚至還那麼狼狽的從牆頭摔下來!
剛剛想到這裡,盧縈不由暗笑道:我想什麼呢?他長得再冷傲,那也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呢。
此刻,這眉目如畫的少年正用那雙籠罩在長長睫毛下的美麗眼睛盯著盧縈。在盧縈望來時,他抿了抿唇,似是想要轉頭,最後卻還是更堅定地盯著盧縈。只是耳朵尖上,漸漸渲染出一抹紅色。
這少年,竟是眉目如畫般精緻而冷傲。這種渾身上下流露出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又讓人無法自制地想要靠近的氣息,盧縈還是第一次看到。望著他,她突然明白了去年無意中路過平氏五房時,聽到的一句話,“我知他恨我!可就是不知怎地,看到他衣冠整齊,面無表情地盯著我,我就想狠狠撕破他的衣裳,讓他跪在我的面前雌伏,求饒!”
四目對視了一會,少年啞聲道:“我叫陰淳。”陰淳?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盧縈尋思了一會也不得其果,便點了點頭。
少年的耳朵更紅了,只是那眼神,卻比剛才更專注。
他專注地等著盧縈,似在等著她回答。
她能回答什麼?盧縈低下頭,輕輕地“恩”了一聲,轉身便走。
見她如此,少年急喚道:“等等,阿縈……”
他上前幾步,走到盧縈身後,聲音有點乾澀地說道:“我今年十六歲,還,還沒有定親,我家剛搬到漢陽城四個月。”
……
他在幹什麼?介紹自己麼?
不知怎地,盧縈的臉也有點紅了,她唇動了動,又輕輕的“恩”了一聲,腳步加速。
見盧縈要走,少年急急追上,他一手扯著盧縈的籃子,生硬地說道:“我幫你提。”
“不用。”
“……我聽說,你退了婚,我,我也沒有定親,無妨的。”
聽到少年用清冽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說著這樣的話,盧縈有點想笑。難道她和他都沒有定婚,便可以這般大模大樣地走到一塊麼?
“這樣不好。”盧縈迴頭看向少年,果不其然,在她的目光看去時,少年馬上側過頭去,只是耳尖上的紅色,已滲透到了臉頰。
少年不看她,卻也緊抓著籃子不放,盧縈也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抿了抿唇,低聲道:“這樣不好。”
說罷,她左手輕輕拂開他的手。十指相觸時,少年的手猛然一顫,鬆了開來。直到盧縈走了好遠,他還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隻被盧縈拂過的手。
正在這時,一個婦人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淳兒,淳兒?”
那婦人叫了幾聲,吱呀開啟側門,一眼看到沉默不語的少年,她朝巷子另一頭的盧縈家瞟了一眼,很不高興地喚道:“淳兒,舅母昨天的話你沒有聽到嗎?那一家不過是個破落戶,那小姑子也只是個尋常村姑,真說起來,還是個被退了婚,誹謗加身的村姑。你以後遲早要回到洛陽去的。這種小地方的姑子,根本不配站在你身邊。”
見少年表情冷漠,婦人嘆道:“淳兒,今時不同往日,出洛陽時你奶奶不是說過嗎?這幾年,你都不能議親。孩子,現在還是前程要緊。”
聽到少年,少年抬起頭來,他看了一眼二十五六歲,打扮得得體而貴氣的少婦,低聲道:“她也不小了……”他的聲音太小,少婦沒有聽清,少年也不想讓她聽清,轉眼他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朝家中走去。
現正是萬物蔥鬱之時,集市中的野菜青菜處處可見。盧縈稱了二斤豬肉和五大塊豬骨頭,又提了一籃子的野地菜,這才向家中走回。
當她返回巷子時,剛才少年所站的地方空空如也。朝那裡看了一眼,盧縈笑了笑,提步回到自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