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
六月十一,蕭簡與慕空同歸雨崇。
幾場征戰,再入雨崇的少年眉間又添英氣,走在蕭簡身旁,昂首闊步,目光熠熠。
是時承淵正在青驪處,是以慕空同蕭簡遂前往探看,又遇小硯。
“父殿在裡面?”慕空問道。
小硯欣然點頭,叮囑道:“司斛姑姑說七公主和叢葭正在午休,你們進去小聲些就可。”
慕空聞言神色卻變,看了看身側眉目未動的蕭簡,當下就提步離開。
蕭簡尾隨而去,在宮道上叫住少年,微笑道:“去馬場跑兩圈如何?”
慕空點頭。
綠茵還舊,晴天已熱。
少年駕馬疾馳,薰風吹面,拂衣飛揚。慕空揚手落鞭,只聽鞭響清脆,駿馬飛奔,踩踏聲聲,卻更加心煩意亂。
眼前卻有羽箭飛來,劃空過眼,刺破眼前湛藍明媚,最後斜插入地。
慕空勒住韁繩,回頭望去,卻見蕭簡正騎在棗紅馬上,手執長弓,正搭起第二支羽箭。
慕空雙腿一夾馬肚,遂驅著□坐騎到了蕭簡身邊,取下男子馬側的另一張弓,再搭箭上弦,與蕭簡一樣對準原處。
蕭簡數下三聲,兩人同時發箭,卻不想蕭簡箭勢強勁,硬生生奪了慕空羽箭的位置,最後落在比方才那支箭更遠的地方,而慕空的羽箭半途就被擊落在地。
“這麼不專心,如果是在戰場上,早沒命了。”蕭簡輕馭一聲,待到慕空羽箭落地處,他霍然俯下身快速拾起落箭,再回到少年面前遞還。
慕空卻未接箭。
蕭簡手腕一轉,遂將羽箭插回箭筒,駕馬慢走向另一處方向。
慕空隨即跟上,卻未開口。
如今陽光正好,照在身上,也曬暖了思緒,卻千頭萬緒,不知如何訴說。
“以前在這裡,有一匹叫‘清攜’的馬,是你父殿送給你七姑姑的。”蕭簡伸手撫摸□棗紅駿馬,嘴角噙起一絲笑意,道,“也是這個顏色,是你父殿精心挑選出來,讓你七姑姑學騎馬用的。”
慕空依舊沉默。
“你體會不到他們兄妹的情誼。那個時候外頭一片混亂,宮裡也暗藏波濤。你七姑姑從小被寵慣了,幾乎是除了你父殿誰的面子都不給。當時莊妃外戚勢力強大,你皇爺爺無奈之下,將你三姑姑嫁入郭家結親……”陽光下蕭簡的目光卻不由起了漣漪,層疊波折,無奈感傷,“為了時局,穩住你舅舅寒翊,你父殿娶了你娘……”
“我沒有那樣的舅舅。”慕空毅然打斷蕭簡說話,眼底除卻憤慨,也有難過,“我知道父殿和母妃之間有迫不得已。”
蕭簡伸手扣上少年肩頭,算是鼓勵,也是安撫,繼續道:“你父殿和你七姑姑從小形影不離,這深宮裡本來能交心的就不多,兄妹之間血濃於水,所以他們顯得更親厚一些,也沒什麼。”
慕空卻抬頭反問:“蕭師父真的就只是這樣認為的嗎?”
如此問話,卻教蕭簡為之一怔。
“當年第一次看見七姑姑的時候,我就看出她眼裡的不友善,我以為是我不夠尊敬。後來七姑姑不那麼排斥我了,我也只覺得是我禮數週全。雨崇破城之日,母妃突然棄我而去,只剩下我與七姑姑兩人相依為命。”慕空緩緩說著。
時光彷彿倒回,將他帶回到那個時候,離亂中卻是青驪與他同生共死,不離不棄。他還記得當自己對顧庭書充滿敵意不肯接受對方幫助的時候,是青驪告訴他,她要照顧他,所以即使有千百個不願意也必須妥協,就算是將來為此覺得屈辱,至少自己活下來,就有機會改變命運。
他記得那時青驪堅定的眼光,一直以來,她對他的重視和在乎都那樣真誠而熱忱,那是她對他的責任,是她對承淵託付的旅行,是他以為的兄妹間的情深義重。
但當重逢,當他親眼看見承淵面對青驪,莫說是征伐不斷的那幾年承淵眼裡只寫著鋼鐵傲骨,縱然是過去還在雨崇,他看月棠的眼光也不及對待青驪這樣的溫柔寵溺。是他過去不夠了解,牽動在承淵與青驪之間的情誼,早就不再普通。
“你若真的尊敬你七姑姑,就放棄這些念想,只用你一直以來的心去感謝。”蕭簡抬首,眉目深深,“每個人都有無奈,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結果,都知道的,所以都只是在被允許的範圍裡去做那些事……”
“父殿不是這樣。”慕空又一次打斷道,“我知道七姑姑不會,至少在她面前,還有一個已經離開的顧庭書。可是母妃在父殿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