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空兒就快下學了。”青驪慌張地想要立刻這裡,明明已經挑開了垂下的珠簾,她卻停住。三年裡,記憶中被遺忘的傷痛開始復甦,一個個過去熟悉的聲影在腦海中快速閃過,承淵,蕭簡,青蘼,承捷,皇帝,甚至是莊妃……
“我知道在今天說這些話太傷人,但是青驪,即使沒了雨崇,沒了皇宮,我們始終還是姓扶蘇的。”青蘼道。
“我不會忘記。”青驪說得堅定。
“我讓人照舊送你去書院吧。”青蘼走到垂簾下,柔聲道,“你一個人,一定照顧好自己。有事,來找我。”
青驪點頭,想說什麼,思緒裡卻一片空白,終是就這樣走了。她卻沒讓青蘼看見,她一直在袖中緊握著那隻香囊,上面的蘭花,早已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桃花涼(六)
青驪到了書院,未見慕空,只有車伕一直候著,告知慕空已經隨漸離回去了。
青驪坐上車,復又想起青蘼說的那些話。家國天下,那從來都不是她去思考的東西,縱然過去高貴如她,堂堂大琿七公主,也在兄長摯友的庇護下居於安逸。情仇不過個人,她也沒有料想過,青蘼會將過去承淵揹負的責任抗下,甚至想要同她分擔。
她的生活一直都沒有那麼寬廣,大義如青蘼可以斷情絲嫁外戚,但她青驪自幼由人照拂,如何有能力接下那些擔子?
突如其來的重逢確實教青驪不知所措,一路恍惚地回到住處,腳下虛浮並緩慢地拾級而上。終於到茅舍門口時,她卻發現門開著,慕空和漸離都不在——
而桌上,橫放著一張琴。
琴上刻的是蘭花,手工說不上細緻,花紋卻也是簡單素雅。
琴邊放著一張薄箋,青驪開啟,上面寫著:孝悌不忘。謹賀生辰。
兩句八字,兩種筆跡,沒有落款。
青驪卻不自覺笑了出來。
笑聲未落,就有慕空的聲音傳來:“賀七姑姑生辰。”
青驪抬頭,卻見漸離正從後頭走出,笑意清朗,眉眼溫潤,道:“青驪姑娘。”
“這琴……”青驪問。
“空兒一心想送你張琴,我就幫忙了。”漸離道,帶著慕空到青驪身旁,看著女子指尖停留在的蘭花刻紋上,繼續道,“這蘭花是空兒畫的。”
“但是是我和漸離師傅一起刻上去的。”慕空道。
“有心了。”青驪到。
“要不要試一試?”漸離提議。
青驪點頭,就此坐下。然而指尖觸到琴絃的瞬間,一切就像凝固了一般,她想不起任何曲調,除了視線裡刻在琴上的那一株蘭花。
她霍然拍下手掌,按住琴絃,思緒又在此時紛繁如同亂麻,最終只化成一縷幽嘆,道:“下次吧。”
漸離特意帶了素食齋菜過來,權當慶生賀宴。小桌三人,青驪正座,慕空和漸離左右分座。
三年來每一次生辰,都是這樣簡單過了。期間漸離會說起一些不知哪裡聽來的趣事,慕空對此極有興趣,每每追問。青驪安靜坐著,看他二人言笑晏晏。僧侶眼中少了清寧,添有聲色。
她總恍惚地以為,這個忽然闖入自己生命的男子,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他的眉眼上,依稀還沾著一點紅塵。卻偏偏,他的手中,一直握著那串念珠,不時撥動。
小聚之後,慕空回房溫書,只留了青驪與漸離在外。
茅屋後頭有一方小坡,此時新月掛枝,清輝淡淡,穿過樹葉間隙照來,正被青驪雙手掬起。
“你打算發呆到什麼時候?”漸離就坐在女子身旁,看她出神,從坐下的那一刻起,她就未再給過他半分關注。
“我以為我在想事情,但是你一問,我才發覺,其實什麼都沒想,也想不起來了。”青驪苦笑,眼前是看了三年的山色,熟悉到她以為可以一直這樣看下去。
“你從易府回來之後就一直心事重重。她們和你說了什麼?”他有些逼問的意思,迫切想知道今日她魂不守舍的原因。
“其實也沒說什麼,一切照舊罷了。”青驪取出那隻香囊,又拔下發間那支木釵。
他看見她就此青絲垂下,遮去了她的側臉,徹底隔開了她原本就不在他身上的眼光。他想去撥開,去終是住了手,手指才動,就被他一貫的冷靜扼殺了衝動。
長久以來的那個“以為”因為青蘼的話產生了疑惑。假手於人這樣四個字,教她猜不透過去和如今,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你若覺得不想留下,就離開這裡。”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