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當陽正午的,實在是熱。”妙蓮舉著宮扇給胤禩遮陽,踮著腳,撐出一方捉襟見肘的陰影,擋住他的額。他的眉骨實在高,她宛如仰望山石曉月,他怕她站不穩,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她覺得似乎有股涼意從肌膚相親處透過來,彷彿墨漬洇了毛邊紙,初夏裡,人的心思只隔了層薄衫,一點動靜就滲出來了。
“不如到紫藤架子底下坐坐。”他道,鬆開了手。“爺不走,我可要走了。”她眼波溜在地上,想只逃無可逃的耗子,轉身欲走。
“你不用走,我走,”他一笑,“待會兒自有人來陪你。”
她正納罕,何瓜子兒從照壁後面閃身過來,衝胤禩微鞠一躬,回道:“主子,人來了。”說罷將身一讓,讓身後的兩個女人進院來。來者有一箇中年女人,穿著惹眼的湖綠褂衫,卻漿洗得半舊,還見得積壓的幾道褶,另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怯生生靠後,忽然拽了下女人的袖子。妙蓮一怔,來者正是自己的額娘花大奶奶和妹妹喜薇,她上前半步,這娘倆卻並沒有抬頭,先跪下給胤禩叩頭。妙蓮才知道胤禩早些時候是派何瓜子兒到自己家中接這母女倆與自己相見的,不由百感交集。胤禩喚母女倆起來,並不寒暄,留下妙蓮與孃家人說話,便帶著何瓜子兒進堂去了。
四下無人之後,喜薇先從額娘背後跳出來抓住妙蓮的手,妙蓮摸著她額頭說似乎又長高了,然後便是拉著花大奶奶看,淚不自覺地轉出來。她額娘並不姓花,只因她男人早先是皇家園子裡的花匠,她年輕時模樣嬌俏又愛塗脂抹粉,花大奶奶這名字便被眾人叫開了。花大奶奶這身光豔的湖綠褂子,帶著股陳年的黴味,加上盤頭上光亮的頭油,臉上的傅粉,彷彿從家裡那口老木頭箱子裡爬出來似的,妙蓮擦擦眼淚,就笑了。花大奶奶摑她一下,說這瘋癲丫頭倒是有幾分胖了。
她問花大奶奶一向可好,花大奶奶說好,怎麼不好,說罷四下看看,便眉開眼笑,低聲問道:“在宮裡過得可順心麼?”
妙蓮回道:“額娘放心,我一切都好。”
花大奶奶又道:“好閨女,這柴火正旺呢,就加把勁,從紫禁城燒到阿哥府,一路讓它熱火朝天的。”
妙蓮皺眉:“您說什麼呢?”“別當額娘看不出,這個主子對你不錯。就是還沒開衙建府,給不了你名分。所以我說,你可得好好伺候著。“
妙蓮斥道:”額娘,別說了。“但花大奶奶並不收斂:”這就
6、五 。。。
嫌額娘煩啦?咱娘倆見上一面不易,下回還不知什麼時候,我得可緊兒的把那些道上理說給你,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啦。我早說,我閨女長得多水靈,讓人從茶膳房拎出來是早晚的事兒,攀不著皇上,攀個阿哥也不錯,這紫禁城裡的女人成千上萬,有血本無歸的,可也有一步登天的,憑什麼好事就輪不著咱呢。你就真想等到二十五才給放出來?那可就什麼都落不下了。現在有轉機,他願意把手伸給你呀,你就順勢給攥起來,別給他捏疼了,也別讓他跑了,可得把穩了,身邊的丫頭多了,哪個不眼紅你呀。”
妙蓮道:“額娘,您這都是聽誰說的?”
“今天何公公一進門呀,我就知道了七八分。”
妙蓮登時變了臉色:“什麼,您還找何公公打聽了?”
“沒吶,你額娘心如明鏡,可是不冒失……我只問一句,阿哥爺是不是喜歡你?”
“額娘!”妙蓮咬牙。
旁邊的喜薇早坐不住了,一個勁兒地想插話:“額娘,咱們還沒跟姐說正事呢。”
花大奶奶不耐煩道:“先等會兒,我心裡有數。閨女,你快說,八阿哥是不是喜歡你?”
妙蓮眨巴眼:“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他把你從茶膳房挑出來,那他特意讓公公接我們娘倆來瞧你?”
“宮人調動,是常有的事兒,再說八爺一向心善,體恤奴才。”
花大奶奶撲哧一笑:“反正他對你,跟對別人不一樣,對不對?”
妙蓮冷下臉來:“您當宮裡是什麼地方,主子對我再好,我也只是個奴才,做奴才就守奴才的本分,這般得意忘形,怕是日後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呢。有您這麼攛掇我的麼,您是我親媽嗎?”
見她真有幾分生氣,花大奶奶就不說了,轉個話頭,又講道:“額娘也不是趨炎附勢之人,只是咱家最近……出了事,我想著你能幫襯些,我病急亂投醫,就光往好處想了。”
妙蓮一驚:“出什麼事了?”
“咱阿瑪蹲號子了。”喜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