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兵士在刀劍下的嘶吼呼叫……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
或許該將壓在心頭的重石推開,或許該是學著鬆下一口氣……畢竟,這一天,是開始,也是結局了……
“葉其安,”一雙手將披風披在她肩頭,“樓上風大。”
葉其安順從裹緊披風,側頭看著回覆了原來面貌、一身尋常衣袍的韋諫,心中一頓。他不用再偽裝皇帝,意味著,不管是真是假,皇帝這個身份,已經變得無用,也意味著,從此刻起,建文帝朱允炆,便真正地,自這世上“消失”了。這麼想著,濃濃的傷感便湧了上來,腦海中閃過的,是那人哀傷地說著,為何我,偏偏是我……
好像繞口令般的低喃,卻是萬般的沉重,那樣的無力無奈,叫人無法遣懷……
如今,那人——
“或許已經出海了吧……”葉其安低低道,眯眼望著天際。
韋諫望著她,目光了然,上前一步,擋在風口處。她伸出一隻手,握住他的,感覺到他的回握,心裡安寧下來,傾身靠在了他肩頭上,不再說話,偎著他,一齊靜靜注視遠方,等待著,等待了許久的那一刻。
時間流逝,風中的喧囂漸漸落定,城中局勢已經明朗。
太陽從頭頂開始西落,為巍峨皇宮拉出斑駁光影時,燕王的親衛來到了洪武門前。
整齊的、一下一下落在人心頭的腳步聲中,兵器鎧甲撞擊的清脆鳴響中,還有,在那些各有深意的心跳和呼吸聲裡,燕王,那個說著,便做那個黷武嗜殺,好大喜功的朱棣,便做那個篡奪君位,大逆不道朱棣的燕王,眾星捧月一般,在人們擁簇之下,緩緩登上城樓。鎧甲上染的風塵、眉目間隱約的疲憊,緊抿著的唇角邊分明的薄怒,都已經遮不住、掩不去,那渾然四溢、直直逼進到人心魂深處、壓得人無法喘息的睥睨四海的帝王威儀。
他穩穩地,一步步地邁進,每出一步,都好似踏在了人的心口上,即便還有一分一絲的輕疑,也在這一步步踏去的距離中消失殆盡。
暗自嘆息著,葉其安鬆開了揪著披風的手,朝著燕王款款拜落——
“王爺。”
片刻的沉默,燕王站定的身體朝前邁了一步,立在兩米之外。
“葉其安。”燕王的聲音,有力而威嚴,沒有半分遲疑不決,目光如劍,迅速掃過在場眾人,最後停留在葉其安身上,“起來吧,本王有話要問。”
葉其安依言站直身體,眼角瞥見,燕王身邊,除了谷王、李景隆之外,便是幾個熟人面孔:管離、馬和、費恆,還有那個叫做道衍的和尚。他們,都在她目光移動之間,端肅回禮。
四年時間,物是人非,但至少,大家還能在重逢時,笑容以對。
說有話問,燕王卻沉默著,走到城樓邊緣,微微低了頭,俯視著樓下,良久不動。順著他的目光,葉其安望著塵囂初定的京城,心裡,竟是淡得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連之前的那幾分哀傷,都已經化開無影。
夕陽西下,霞光中,這城市,美得驚人,看不見曾經的傷害和紛亂,只像是,每一個寧靜的清晨醒來,看到的,那個穩重而磨礪出風華絕代的家園。
恍惚中,彷彿聽見燕王幽然一嘆。
不知為何,葉其安就這樣聽懂了燕王這一嘆,仰頭看去,燕王身影映在霞輝中,那樣的沉穩,那樣的,如山一般偉岸。那稍微帶著疲意的肩頭,仍舊令人心安,令人覺得,即便就這樣將生命交予,也不會有一絲半點的猶豫。
眼角余光中,燕王的從人們,用那樣謙謹、尊崇的,還有幾分自豪的目光,含蓄地,追尋著主公的身影,即便是陣前倒戈投降的谷王、李景隆諸人,神色間那點羞愧之外,望著燕王的眼,也是幾分釋然篤定。
——這樣的人,的確是值得追隨的吧。
也許,將天下交付在他的手中,是應該的吧……
葉其安怵然驚醒,心中頓時紛亂如濤湧。
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潛意識裡,仍舊想要找一個替自己開脫的藉口麼?
有突兀的存在感,轉動視線,卻瞧見道衍和尚,明鏡一般的目光,看著她,透著了悟和安撫,她慌亂轉回了頭,彷彿這樣,便能將心底的軟弱隱藏無蹤。
樓下突然喧譁,片刻之後停頓,訓練有素的將官上得城樓,在燕王面前跪禮稟告,說燕王妻弟,魏國公徐輝祖,守在本家祠堂,不肯歸降。
燕王聞言,眉宇間神色更添凝重,沉吟片刻,命谷王前往徐氏祠堂,要徐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