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姑娘的身旁,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年輕男人,一身紫色華服。
不過這兒不是大漠,不是阜城,她怎麼會來京城?!
當時他說過,她可以到京城來找他。他甚至造假吩咐過將軍府的僕人,若有一位姑娘來訪,千方百計也要留下她做客,可惜她沒有。
待他再想細細看清那個女子的容貌,他們早已匯入了人群之中,難以找到蹤影。
年輕官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似乎看到一個年輕女子的纖瘦身影,他悠然自得地長嘆一聲:“難得看到宋將軍對女人上心啊,上回跟羅陽公主的婚事鬧僵了,朝中許多大臣都在暗中議論將軍呢。”
宋乘風聞言,從袖口掏出銀兩,擺放在酒家櫃檯上。“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早就料到了,他們說了什麼?”
官吏實話實說:“說將軍有眼不識明珠,性情難以揣摩,眼裡只有軍營計程車兵,還有馬廄裡的駿馬,根本就看不到女人。羅陽公主自恃貌美又有才氣,在太后娘娘面前哭訴,不想嫁給一個不懂風花雪月的木頭,請求太后為她再謀佳緣。”
張太后有陣子沒來煩他了,如今忙著為朝野中哪個青年才俊拉紅線,他自然是管不著,也不想管。擺脫了羅陽公主,他一身輕鬆,高枕無憂,別提多自在。
宋乘風捲唇一笑,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他們說的很對。”
他的確將手下的弟兄放在第一位,若沒有他們鞍前馬後,忍耐西關的惡劣環境,他也無法打贏勝仗,受封為大將軍。他生性喜歡駿馬,武將跟自己的馬往往有著深厚的感情,廝殺戰場,帶兵行軍,一路以來都是騎著馬,一個坐騎是陪伴了他們十年,興許更久時間。馬,成了他的朋友,更是他的戰友,放在第二位,這一點也沒說錯。
唯一有失偏頗的話,便是羅陽公主嘲笑他為木頭。
他不是眼底看不到女人的榆木疙瘩。
官吏跟他一道走著,低聲笑道。“宋將軍看來挺高興的呀?宮裡頭那麼多公主,你就不想再找一位?”
宋乘風手掌一揮,眼神一沉,飛揚的眉目之間,不再有笑,冷聲道。“金枝玉葉,我的府內可容不下這麼一尊菩薩,得了吧。”
……
韶靈剛走入客棧的屋內,突地被慕容燁抱住,她眼眸一閃,笑著回過臉去。
“她竟然還想著要收回來!覆水難收,她這麼高高在上的人,都不懂這麼淺顯的道理?!得到的東西,也有失去的可能,但失去的東西,永遠都不會改變……對於我而言,我早就失去她了,在出生之後,就失去她了,她怎麼還能如此貪心?!”
慕容燁面色冷然,呼吸漸漸粗重,眼底冷厲凜然,說到情急之處,他的心中氣憤難消,一掌擊打在牆上,牆面幾乎震裂開來。
韶靈被圈在他的雙臂之中,突然的重擊,在她耳畔振聾發聵,她身子一震,笑意崩落。
再傲氣的慕容燁,也曾經是被丟棄的一個,他身份的卑微,來源於被選擇的輕重。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原本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世,若張太后只是要看他一面,不再糾纏,不再做所謂的補償和昭告,他的心境便不會如此糾結複雜。
身份地位,金銀珠寶,名望榮譽,都無法補償他。
“她心裡很遺憾。”韶靈神色一柔,扶住了慕容燁的手,胸口一陣悶痛。她突然想起,當時在雲門,她對侮辱韶光的葉盛大打出手,慕容燁抓住她的手,說怕她打疼了,而如今,她竟然不假思索,也有了如出一轍的動作。
牆面上,濺上了幾滴血跡,他的力道實在是不小,拳頭的指節上血跡斑斑,即便被她的手落下,他的右臂依舊緊繃僵硬,手背上的青筋爆出。
他的俊臉冰冷又猙獰,哪怕生的傾城出色,也無法讓人忽略他此刻的憤怒和心結。
若是一個人知曉自己生來就被拋棄,而不是單純的拋棄,不是市井之中常見的無法養活一家子賣兒賣女,也不是貪心的賭徒泯滅人性——張太后的拋棄,是有所篩選,有所條件,兩個兒子中,她拋棄了其中一個,陪伴在另一個身邊。一個,生來不但是尊貴的皇子,父親是齊元國的皇帝,生母更是受寵的皇后,衣食無憂,家族完整。而慕容燁,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除了一個盡職盡責的老僕人陪伴左右,他從未品嚐到家庭的滋味。
“遺憾?剛生下就把兒子送走,該有多大的遺憾,才能讓一個女人做出這樣的選擇?”慕容燁低著頭,無聲冷笑,笑意的弧度,拉到了詭異的程度,紫色華服之下的身軀,竟然也有微微的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