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不慌不忙盛著燙,銀勺與瓷盆偶爾相碰,發出叮叮的聲音。琳琅仔細看他的手,很穩,背後有康熙不明的注視,面前有琳琅的探測的眼神,可是他的手還是很穩。
琳琅接湯不免道謝,不免看到李德全的眼,他眼裡的灑出溫溫的關懷。她不知道是為什麼,可是還是回笑表示謝意。笑容還沒有從她臉上退下,康熙笑著問:“琳琅也大了,想過為我大清和親麼?”這句話琳琅等了很久,也想說了很久,現在聽到反而有種怪異的感覺,不是話怪異,是康熙的語氣,很怪異很怪異。聽到耳裡琳琅都覺得那不是一句話,像是個陷阱。
原本應該張口而出的‘願意’就卡住了,她感到這個問題好像把這裡的空氣都吸走了,康熙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她要說願意,可是女人的直覺又告訴她不要衝動,眼珠在眼眶裡慢慢移,她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離開皇宮的機會。可是偏偏讓她看到李德全,老太監沒有說話,表情卻很明顯讓她不要同意,她眼神繼續溜動著,心裡左右矛盾,想說願意又怕掉進可怕的陷阱,李德全是個不易變色的主,今天有點反常,這讓琳琅覺得更應該慎重回答這個問題。
湯匙在碗裡無意識攪動,琳琅突然就落淚了,大顆大顆的淚珠落到碗裡,引起一波波的水紋。她哽咽著,“皇伯伯讓我和親,我哪能不願意,只是……只是……”她只是半天沒說出話。康熙長嘆道:“你不願意就罷了。”說得好像很遺憾,不過更多的是一種愉悅,李德全也露出個笑容。
“李德全你好大的狗膽!”琳琅剛出門康熙就怒吼一聲,李德全的動作更快,他在康熙責怪前已經跪下了。“是誰給了你膽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做這種事?”康熙一腳把李德全踹倒,“你眼裡是不是也沒有朕這個皇帝了?”
李德全跪好才敢回話,“是皇上給老奴的膽,皇上……”康熙暴怒,怒極反笑,“朕?李德全你活糊塗了?”
“老奴沒有糊塗,老奴知道皇上的心苦,知道皇上舍不得格格,”李德全也拼上命了,怕得要死也一直說,“老奴請皇上不要傷人傷己,就算皇上要老奴死,奴才也無怨。”說罷他已經的老淚縱橫,康熙頹然坐下,口中喃喃自語:傷人傷己。
琳琅覺得經常和康熙一起吃飯一定要得胃病,吃飯是件享受的事情,和康熙在一起就變成了折磨,食不能咽的感覺真難受。還要裝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外加身上每個細胞都出動,全部出於警戒狀態,防止被人陷害。可是整個南巡康熙都要她陪吃,她很自覺沒有想過私自出門,沒有想過趁機搞點小動作,譬如和反清復明的人聯絡一下。所以她過是日子和在宮中沒有什麼兩樣,吃過睡睡過吃。琳琅見過十三幾次,她風輕雲淡一笑,十三先橫眉立目怒視她,而後就沒有再看她一眼,等回到京城十三已經又是個風流皇子。不管是真還是假,只要他高興琳琅也就滿足了,許久以後她才明白一個人裝快樂遠遠比裝悲傷要難受到幾萬倍。
回到清修閣想洗去一身疲憊,可是有人早早在那裡等著。八福晉沒有嫌棄她一身塵土,熱情抱住琳琅,霎時溫暖了琳琅的心,回抱住八福晉不放手。八福晉調笑道:“才多久沒有見,你怎麼這麼矯情了?”她要扯下琳琅,肩頭卻一陣溫熱。“是誰?誰欺負你了?”她是個急性子,不能忍受這樣的悶聲哭泣。
琳琅鬆開她之後在她臉上啄了一下,八福晉鳳目變圓目,“你……”琳琅閃著眼睛看她張口結舌,“我很想你,”她再次抱住八福晉,那個要發火的女人半晌抬手拍琳琅的背,嘆氣的聲音淡到自由她自己聽到。
八福晉走是時候很坦然,很高興,琳琅也很高興,友情珍貴如珠,八福晉為了她可能要和八阿哥有一番爭執了。她不願意朋友為她為難,可是她的確無話可說。一道門隔開兩個美麗的女人,一個驕傲仰頭笑,一個淚在眼中笑。
四福晉的到來也是在琳琅意料之中的,她被來兒洗刷乾淨後開始接待這個貴人。也是一番噓寒問暖,還送了一道平安符,歲月沒有在這個睿智的女人身上留下什麼痕跡,可是喪子之痛卻幾乎毀了她。弘暉去時琳琅沒有敢去看她,縮在房中為那個可愛的孩子哭泣,她自己都受不了,怎麼還能安慰更傷心的人?
琳琅記得四福晉有雙溫暖又圓潤的手,而今手瘦了感覺溫度也降低了,“四嫂,府中都好麼?”琳琅覺得自己問得都沒有底氣,李氏那嬌媚的樣子誰能抵擋?四福晉還是一笑,苦澀無邊,琳琅立刻扭過頭,每個人都是驕傲的,她不能在一個驕傲的人面前表現自己的同情。
四福晉滿意而又帶有虧欠還有點期盼地走了,又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