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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底樓大堂間滿是賀彩,伶人和香倌塗了花旦小生的妝容唱著豔戲,露骨的情言,是引了看客的歡欣鼓舞。她亦垂眸聽了半響那戲文,原是唱著夏國晏平女帝的宮闈野史。這群文人墨客閒來無事,藉著夏帝來朝的檔子,胡亂編出前朝後主的淫亂子討市井之民新鮮。

延陵易搖頭笑過,扶廊而下,恰聽兩架雲琴齊鳴,那小生念唱著:“人聲在世如春夢,奴乃郢質,蒙主寵愛,欽點寵夫,這且不言,奴方譜**有鳳來儀,正配得聖上雲獸合鳴。去也去也,回夏**,暖裘融枕間與奴那萬歲撫琴求歡,萬歲~~萬歲~~”

樓外軟轎備齊,延陵賢墊腳為其撐著傘,一邊抱怨這天說變就變。她在樓簷下等了半刻,裙角鞋面盡是溼的,見主子仍有心看戲怨氣更重。延陵易躬身入轎,隱約聽得身後堂內掌聲雷動,似是那小花旦打了亮相,二簧平板忽揚了聲,那女聲剛一開嗓子便唱亮:“吾乃幼主晏平,吾以大夏江山寵郢奴,何人敢道。”

墨青色簾子方覆下,延陵易便隨著那唱腔心中猛一緊,蛾眉攢蹙,隱約之中,似聽有人音在道:“朕若愛一個人,便將萬傾江山予他又如何。”這聲音撞得她周身似要碎掉,忙伸手搖起轎簾,除卻滿目冷雨,再無其它身影,她方呼了口氣,卻聽那聲音又起,夾雜在雨中,忽近忽遠,時而清晰,斷斷續續,一字一字盡是熟悉:“傾城衍宮,這名字甚好。”

……

澹臺府,枯枝掃了一地,半青半黃的葉子在冷石青地上打轉,卷出數步。

澹臺羸遲仍未歸,公儀鸞空愣在石階上發愣。

記憶中,這事最盛的第一場雨,她抱著廊柱寂寂發抖,廊外這般冷的雨,面前這般寒的目光,她從未見過。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她凝著她,半個身子落在雨中,全是溼了。

這般狼狽的延陵易,恐怕再沒有第二人看見過。

“什麼……知道的。”公儀鸞一時打怵,眉間眼中俱是懼色。

“把你知道的,澹臺羸遲要你告訴我的那些,通通再說一遍。從那日你未說完的地方開始!”她眼中閃著利刃強光,雲鬢不穩,額髮全亂。

“她……她受了一刀,肩上留疤太醜。尹文衍澤又善工筆,便在那癒合的傷疤上以水不去的顏印紋了一朵……一朵六瓣心蘭。沒有了,就是這些了……相公只講到這裡,要我重複給你。不過就是個故事,你兇什麼!”雨聲漸大,她便也抬了底氣高聲喚。

胸口突然空下去,顫抖竟也隨著靜沉。目光茫然,下意識轉動了毫無焦點雙眸。雨溼了發,粘在耳鬢額前,甚至吃進唇中。輕輕闔了眼,腦海中閃現過每一個人的影子,尹文衍澤,崇毅,長晉,越兒,任每個人的身影都穿插過,唯獨沒有那個身影,她自己的。她一手捏上後肩,那傷疤猛地作痛,六瓣心蘭在指尖寂寂的顫抖。她曾經在鏡中望過它的模樣,確實很美,精工細筆,宛如天然。

雨聲漸如泣音,瑟瑟的引人發抖,一時間心神俱碎。

延陵易轉過半身,空手扶住廊壁,盡力壓下聲音:“不要同澹臺羸遲說我來過問過。否則……你會死,澹臺會死,文佐塵會死,通通都會死……”

一路而出,腦中盡是依依呀呀的唱腔戲文,雲鑼驚亂,水袖浮轉,她從不喜 歡'炫。書。網'看戲,或許便是因為,自己本就活在戲子們的唱唸中。生生死死,死死又生生。

“牟傾卿,這名字延陵王聽說過嗎?”

“有人說是逼的於夏宮自盡,也有人說是被崇毅憤恨之下一劍穿心。可這更多的說法是當年崑崙山上由崇毅於崖頂推下,命絕深澗。”

“晏平帝的屍身是尹文衍澤于山底淵澗尋了四天三夜才找到,而後交換了夏宮的。”

燕山,又是燕山。

每每立於山頂,都有熟悉的感覺。

因為夢,那個糾纏自己近十年的夢魘會在這裡更為清晰。

東邊天水交接之盡頭亮出一抹又一抹晨蘊,不刺目,卻驚出眸中水光。

她沉沉闔了目,酸澀的滋味憋在胸口,任由耳邊風雨夾雜之聲混著模糊的人音飄入。

其實這個夢不長,她僅僅做了十年。

醉臥十年,南柯一夢,她盡是做了什麼。

“若辰這一番東平叛黨,皇上可有重賞?”

“崇愛卿業已封王拜士,坐擁抱廈重壁,權柄財祿於你,早在兩袖之間,可還有所想要?”

“朕若愛一個人,便將萬頃江山予他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