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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本宮也是這般,再痛都會忍,再忍仍會痛。”她說罷猛鬆了她手,而後撤步回至案前,凝了片刻,忽而道,“你…有沒有聽到琴聲?”

延陵易隨著她去聽,果然有嫋嫋琴音散出,只不知是由何處傳來。琴音越發明亮,待到榮後推開臺閣遮屏,琴聲仿若臨身,煞為清晰。

薄風一陣,榮後扶著雕龍玉欄的身影隱有顫抖,她痴痴地笑:“每日每夜,百敕尋星臺上都能聽到這琴聲,然只有鳳求凰的單音。十五年了,再沒有一曲合音能傳來,因再沒有人能配上他的琴。”

延陵易隨著她一併聽去,恰若由琴音望去那一江春水,鬢影釵光,琴歌對江波,一鳳一凰,相對弄弦。他們由彼此的眸中看到自己,由自各自的瞳孔深處尋到彼此,就是這般兩廝長相守,死亡無以為隔,魂尋不至,便以琴音相約。她不懂兒女私情,卻能聽懂這一段琴音,他訴著他與她初見時的驚喜,她幽立江畔,素色衣襬染了溼,她以那一式伏羲綠綺對他的七絃龍齦,指法音律皆是配得天衣無縫。以琴會知音,那一日他心裡便有了她,而後相約一生,舉案齊眉。轉年的冬天,她為他生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個模樣似她神態若他的男孩,他們為他取名琴,是念當日二人以琴相知相守。

延陵易由這琴音聽得滿心皆痛,其實本已聽過千百遍。她於暾元庵中,日日夜夜也聽聞與這相似的琴音,那一吟一猱一勾一拂,恰能與今日之琴絃相配。

“母后,敢問此處可有琴?”延陵易寂寂回身,雙手循著琴音難以抑制的顫抖,她是要配,配上這一曲鳳兮雲離,四海求凰。

第五十三章 人無不同

鳳不歸兮,凰斷魂兮。

綠綺歌語,龍齦愴淚。

鳳從凰兮,俱飛高倚。

盼江尋影,瀾無止焉。

延陵易勉強能隨上空傳來的琴音,情雖不至,意已過焉。柔以應剛,對得淋漓酣暢,聲韻揚悠清婉,儼若行雲流水。她憶著昔日庵中陳乏的琴聲,以音作筆,一字一聲,萬般悠揚,萬種情愫皆是匯於此中。她替她於琴中訴著——

“琴其實像你,明潤敏慧,他的一舉一動心思情趣皆是像了你。即是紅顏化了白髮,我也當不會悔一分,這深宮死院,能灰白了你我的發,卻蒼白不了那一段情……我當陪你,無論這宮牆換過幾番顏色,無論這天下易主多少次,無論是滄海之隔,還是咫尺之間,我當陪你,縱是白衣作骨,青絲化灰,依是我陪你。”

琴至此音,情至此般,那空來一處琴音戛然而止。延陵易亦撥斷了琴,只垂眸空凝著斷了中弦的綠綺,惘然。待身由琴前而起,恰聽一襲哭聲震天慟地,由尋星臺中傳出。

延陵易驚抬了眸,凝向榮後:“母后,宸宗皇帝可是於此?”

榮後目光一滯,嘆息道:“宸後去後,他再不肯離這尋星臺,他說她的魂斷不會離了此一地,他要在這,由她相陪才肯。皇上便為他鑿空一段處,予他日夜住下。所以,由這裡才能聽到他琴聲不斷。”

“原是如此。”默一作聲,再偏首,卻見榮後冷冷瞥向自己。

“易兒,你道我今年有多大?”榮後怔看住她,轉了話機,目光寸寸逼著她。

延陵易倍感奇特,卻又壓著心疑,淡淡道:“母后雖是年近四十,卻像不至三十齡。”

“本宮今日恰二十八齡。”她一字一頓,極是清晰,而後微一吐氣,“你的眼力不錯,寧嬤嬤說你聰慧,我看她不是誇得過分。”

延陵易忍住雙睫不顫,身上每一寸冷下,無論是她言中二十八齡,或是口中兀然蹦出的寧嬤嬤都要她渾身僵冷硬如冰。一時間分不清,只雙膝一軟,即是跪下。她是地位尊寵的皇后,是除卻天子之外最尊貴的人,卻又與她們這些篡臣佞黨有何干系。

“你莫要驚訝。”榮後略吐出一口氣,而後淡淡揚眉,凝著遠方,“我也姓南榮。”

眼前迷霧重重終是散去。是,他封她為榮後,她卻忘了她亦是姓南榮的。她看著自己的丈夫逼死伯母,囚禁伯父,如何不能恨,如何不能作亂?!然這麼多年,卻是安然如常,看不出一絲跡象。如今她尚握有他的兒子,也是她名義的兒子,她想得又是什麼,要做的又是什麼?!

“十二歲那年,聖元帝登基後為以正視聽,強取的南榮後裔便是我。宸宗皇帝是我的伯父,我父親在京師之亂中殉身。我明明只有十二歲,卻要認一個與父親同歲的男人為夫,而那個男人為了不要自己的名聲太爛,反改了冊譜,為我長了十齡,所以你們才會知我三十八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