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風似乎小了一些。炕上很暖,她昏昏欲睡,她已經有很久沒有好好地睡過一覺了。
離炕角不遠處的牆上,倚著一把雪亮的鋼叉,那是男人打獵用的,只要有這把鋼叉在手,他連老虎都不怕。見炕上的女孩垂著小臉很久都不動,他輕輕推開女兒的胳膊,作勢要去拿那鋼叉。
他的妻子和女兒很緊張,一邊看著小影一邊對男人搖頭,示意他不要冒險。
男人卻不聽,但凡有一絲機會,他都要盡力為妻子和女兒的安全一搏。
然而,他還未完全站起,炕上的女孩卻已目光犀利地抬起頭來。
看著她可怖的臉和冰冷的目光,角落裡的女孩幾乎一下子竄了起來,緊緊抱住她的父親對小影道:“你不要傷害我爹!”語氣顫抖得可憐。她的母親也站了起來,和自己的丈夫孩子抱成一團,目光中的含義很是明顯:要殺,便將他們一起殺了吧。
小影收回目光,默默地拿過自己的包袱,下了炕,緩緩向門口走去。
開啟門,凌厲的風雪撲面而來,徹骨的冷意彷彿讓她一下子落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可她卻知,這個世界才該是屬於她的,而今的她,不配再回到那個充滿溫情的世界,也沒有人,再能給她這樣的溫情。
仍在飛揚的雪花讓她看不清遠處的景象,她頂著風,咬著牙,不停地奔跑。地上的雪已積得很厚,她每跑一步都很費力,讓她手腳發麻的寒冷海浪般不停地從四周向她壓來,讓她漸漸的神志恍惚起來。
恍惚中,她想起了那一年冬天,那個叫眉兒的女孩求她和阿媛去救治的那個少年。那樣的重傷,那樣惡劣的境況,他竟能不死,當時,她為此事迷惑了好久,可此時,她卻明白了。若是以前,她也絕不會想到,自己能在平楚這樣的冰天雪地中奔跑近一個時辰而不被凍昏,她的體力早已透支,仍在不停運動的軀體,只靠那點堅忍的意志勘勘欲墜地撐著而已。
雪越下越大,她不辨方向,可是又不敢停頓,只怕這一停下來,就會昏倒在這雪原之上。
迷茫中,一絲若有若無的笛聲夾雜在呼嘯的寒風中傳入她的耳際,她精神為之一振,咬著唇,循聲而去。
奔跑了片刻,笛聲越發清晰,可是她的意志卻越來越模糊,她抬起頭,前面出現了一座通體雪白的高山。
聖女山!
她已經凍得不行了,全身的血肉似乎已經被凍成了冰,每跑一步,就能感覺到那寸寸碎裂的痛楚。可是,前方就是聖女山了,聖女山上,有父親留給她的那個溫暖的小家。
笛聲突然中斷了,可她已不需要它的指引。狠狠地咬住下唇,她用盡力氣向山腳下跑去。
石室內,景蒼手中拿著笛子,有些頹然地靠在石壁上,一年多在等待中度過的時光,使他原本玉白的臉龐,無可避免地染上了一抹蒼白。
今日,他的情緒似乎特別的低落,這低落隱隱地衍變成了一種悔意,他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後悔自己在等待中浪費了這一年多時光。
也許,她在外面會遭遇到各種不測,也許,她已沒有機會來到這聖女山下,也許,她根本不會在這裡稍作停頓,而是選擇直接去即墨府找即墨襄報仇……
命運有大多的不可預測,而這一切,都將是等候在這裡的他無從得知的。
也許,他該出去找她的,而不是躲在這裡遙遙無期地空等下去。這一年多的時間,不論她在哪裡,他都能找到她了。
一年多的時間,無論小影當時去了何處,此時,早就該到平楚了,可是,他卻沒能等到她,為什麼呢?她究竟會不會來,何時會來,又抑或,還能不能來?
他不敢深想。
心沉了下去,痛苦蔓延上來。
如果,將來都不能再見到她了,他該怎麼辦?生命像是一座寂寞的空山,少了這泓流動的清泉,他該怎麼辦?
遇到她之前的那種生活,他早已回不去了,遇到她之後的那種生活,他想過一輩子,可卻又無法把握,甚至,無可期待。
心,空得犯疼。他忽然想起了姬傲。
不管是因為何種理由,他終是奪走了別人生命中的那一點歡樂,那一點摯戀,所以,上蒼要報復他是麼?可是,他寧願自己死,也不願看到她受傷害,那會讓他生不如死的。
他從不信什麼‘各安天命’,可此時,在事實面前,他又不得不承認一己之力於命運而言,是多麼的蒼白無力。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像是什麼東西撲在岩石上,若非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