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她該怎麼辦?又抑或,她去找即墨晟,讓即墨晟為她和阿媛報仇,那她又該怎麼辦?
心亂如麻之餘,她隱隱地開始後悔,後悔那日一時心慈手軟,沒有令非墨斬草除根。她委實是害怕了,當日,她太想讓她嚐嚐一無所有的痛苦,卻忘了,她如此毀她而不殺她,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她不怕她告訴她的家人,反正平日裡,她的家人也是對她好勝過對她這個親生女兒,可是,她卻怕她告訴即墨晟,如果即墨晟知道了,那……她做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她轉眸看向一邊的書桌,突然站起身走了過去。她要寫信給姬申,她需要他的幫助,最後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幫助。
數日後,盛泱延璃宮。
姬申看完了景嫣派人送來的加急信件,沉默半晌,放到燭火之上點燃。
非墨站在一旁看著他手中正在燃燒的紙,沒有作聲。
“你說,有人看到那位影小郡主已經過了枕霞關?”姬申突然問。
“回殿下,是的。”非墨道。
姬申聞言,出了一回神,道:“沒事了,你下去吧。”
他姬申的確喜歡景嫣,但,他也從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景嫣這封信來得太晚,他不可能為了她而派人去平楚追殺那已對他不具任何價值的女孩。
十一月初,平楚已是冰天雪地。
這是一家獵戶的院子,孤零零地建在山坡之上,連續下了三天三夜並毫無停止之意的大雪已將它覆得一片雪白。
屋舍不大,鋪設簡單的屋內只有一張炕,炕很暖,也很大。
小影蜷縮著身子坐在那張炕上,她幾乎要凍死了,以至於在這暖到有些發燙的炕上坐了半個時辰了,她卻還在一陣陣地發抖。
在炕尾的角落裡,一對夫妻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擠在一起,目光驚懼而又憎惡地看著她。
那男子正當壯年,身強力壯,脖頸處卻纏著一圈隱隱透出血色的青布,他的女兒有一張和他妻子極為相似的樸實而善良的臉,此時,她正坐在他身邊,緊緊地抱著他的胳膊。
又過了片刻,小影終於抖得不那麼厲害了。她拿過身側的包袱,從包袱中拿出一個冷硬的饅頭,動作機械地啃了起來。
凜冽的寒風在外面呼嘯著,在平楚,整個冬季都將在它的統治之下,而它也毫不介意炫耀自己的威勢,用狂怒的吼聲無時無刻地提醒著妄圖躲避它的人們,它是切實存在的。
不知院子裡什麼東西被它捲了起來,砰的一聲砸在窗戶上,小影條件反射地突然轉頭,同時揚起右手,泛著寒光的軟甲從她外層的衣袖中露了出來,裡面,扣著瞬間奪命的利器。
然而那一聲過後,窗上再無聲響,倒是角落裡那三個人被她這過大的反應驚了一跳,呼吸宣告顯急促了許多。
小影收回目光,看著角落裡那個女孩。
她長得不算美,但眼眸卻清澈。髮髻梳得整齊得體,白皙的面龐透著瑩潤的粉色,身上穿一件狐皮做的小坎肩,領口和對襟上縫著白色絨毛做成的花邊,顯得精緻而又暖和,對於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也許,有這樣一件坎肩,委實是值得高興了。
女孩見小影看著自己,眸中露出一種不可抑制的驚懼來,然她卻終究沒有躲避,而是目光執拗地與她對視著,將她的父親挽得更緊。
這執拗的目光,讓小影想起了阿媛。
她不發一語地垂下臉,繼續啃饅頭。
自從失去了阿媛,她心底深處最後的那一點柔軟和善良也已和阿媛一起埋在那片孤寂的山林中了,而今的她,無論吃什麼做什麼,都沒有任何感覺,若說,還有一絲殘存的感覺的話,那便是冷。
從東海到平楚,這一路,她是踏著鮮血過來的,臉上猙獰的傷口讓她不再需要易容,幾乎已死的心也讓她不再需要躲避,對於任何擋在她前面的人,她只選擇一種面對方式,殺,或被殺。
想殺她的人,想護她的人,無辜的人……這一路,她殺的太多了,她麻木了。今日,她來到這裡,她很冷,她需要取暖,但那個男人拒絕讓他的妻子女兒為她騰地方,她揚手便要取他性命,不帶一絲憐憫的,然而,他身後那聲撕心裂肺的尖嘶,卻讓她的心顫抖了一下,連帶的,一併也顫抖了她的手。
穿著精緻坎肩的女孩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今天,她只用一個字,便救了她父親的性命。她更不會知道,此時主宰著他們一家性命的她,最終想要的,不過是她現在所看到的這一刻,為此,她不惜拼盡了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