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侍立在案邊的怡然招了招手,示意她出來。她同旁邊的宮娥交代了兩句,走出來見我。
“姐姐怎麼了?”她問我,我反問她,“現在方便離開麼?”
她點頭:“沒什麼事,還有墨蘭侍奉著。”說著打量我兩眼,又問一遍,“怎麼了?”
我屏息思索片刻,輕道:“有事問你。”
我們一起散著步子走到成舒殿後,殿後有個涼亭,宏晅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常和先帝在此煮酒論史,後來他繼了位,更加喜歡這個地方。旁人都不敢私自來這裡,也就我們這“御前三然”會不怕死地時常來這裡走走,後來有一次,我們炎夏時節在這裡坐了半個小時閒聊,離開時林晉才上前攔住我們,戰戰兢兢道:“幾位姐姐,剛才……剛才陛下來過。”
婉然一愣,首先問道:“那人呢?”
“看你們聊得正高興……走了。”
即便這樣,那時候的我們仍然不知避諱,肆無忌憚地該幹什麼幹什麼。現在回憶起來,那時的我們,在旁人眼裡,只怕也是恃寵而驕囂張得可以。
得封后,我沒再來過這個地方。這一次,我在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了腳步。
“姐姐?”怡然也停下來,疑惑更甚,“姐姐到底是怎麼了?”
“怡然……”我望著涼亭那精緻的亭簷長聲一嘆,“我當年為什麼會突然得幸……你知不知道?”
怡然陡然一震,俄而定了定神,故作驚訝地反問我:“難道不是因為陛下喝多了?”
我淡看著她神色的轉變,笑意清冷:“怡然,你這點做戲的本事,就別想瞞我了。”
我記得的,那天在宏晅回來前,只有我是在成熟殿的內殿一直候著,怡然婉然都在外殿。至於她們中途是否離開過,守到半截就困頓不堪的我是不知道的。
怡然垂首沉默,須臾,頗是為難地囁嚅著說:“姐姐……陛下不讓說。”
我在御前有那麼多相熟的人,但三年多來,沒有一個人告訴我這些事情,若不是今日從韻昭媛口中聽說了,我興許會被瞞上一輩子,這當然只能是因為宏晅有言在先。
“好,我不逼你說,我問你答就是了。”我踱步逼近她,垂眸審視著她的面容淡問道,“陛下突然召幸我,和皇太后不捨長公主和親有關無關?”
她咬唇點頭:“有關。”
“皇太后想讓我去和親?”
她又點頭:“是。”
“到了哪一步?可是已經和陛下敲定了此事麼?”
“姐姐……”怡然小退了半步,狠一咬牙道,“求姐姐別問了,那事……陛下下了死令不許同任何人講。”
我深吸一口氣,無奈的喟嘆間亦有恨意:“好,我知道了。陛下他……為了他的大局,毀了我的一輩子。”
“姐姐!”怡然大顯錯愕,一聲驚呼奪上來就捂了我的嘴,“姐姐你瘋了不成!這是成舒殿,姐姐你再有什麼不滿不願也不能在這兒說啊!”
我不領情地甩開了她的手:“怡然,你知道麼?我從前一直怨他強要了我,可……這麼多年了,也早不怨了。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走到這個地步竟是因為如此……竟是因為姜家!他要與姜家一斗、要顧他的大局便拿我來向皇太后抗衡。怡然……他一直那麼清楚我有多恨姜家,卻還讓我搭在了這樣的事上。”
這也許並無甚因果,只是讓我覺得無比噁心。我不願與姜家有任何關係,可他卻這樣生生地把我捲進了他與姜家的戰場中,讓我在這幾年裡小心地應付著皇太后和韻昭媛,殊不知我每一次笑臉相迎或是行禮下拜時有怎樣的不甘。
還讓我覺得,只要他對我好,這些也就無所謂了。
其實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為了他的大局、他的國、他的權。
我覺得再沒有什麼可多言的了,日後我還是寧婕妤,只是一顆心會更冷了。
我轉身離開,無心理會怡然現在的心驚。
“姐姐……姐姐!”怡然倏然伸手拉住了我,慌慌張張地勸著,“陛下不是姐姐想的那樣……他不是要拿姐姐去和皇太后挑明什麼,他只是捨不得姐姐遠嫁……”
她一味地解釋著,話語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我微微一笑,脫開她的手:“好吧。你也不必擔心什麼,我也是在宮裡那麼多年的人了,你不必怕我會做什麼不該做的事。”
“我說得是真的。”她重新拉住我的手,目光無比誠懇篤定,“真的。一個姐姐、一個是陛下的妹妹,這才會讓陛下心煩得借酒消愁。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