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導林海斷袖之時所說的話,也是為了安慰自己,可心裡的種種悲念千回萬轉,並不是誥命的頭銜、丈夫的敬重、兒子的聽話所能撫平的。
於是在林海苦讀之後,終究過了省試,成了舉人老爺,卻始終不肯答應母親為自己議婚之後,楊氏那繃得太緊的弦終於斷了。
從姑蘇到揚州、金陵,乃至天京城裡派來的太醫,無論是多麼高明的醫者,遇上了已經心如死灰的人也無法妙手回春。景德二十一年的秋天到冬季,在楊氏臥床不起的日子裡,林海衣不解帶、夜不能寐,他早已經把楊氏真正當做了母親,看著母親一日日憔悴下去,他心裡的悲傷也難於言表。
那一年,江南冬季凍雨頻頻,有許多人沒能熬過去。待楊氏油盡燈枯之時,只看著林海,狀若瘋狂地讓他必要成親生子,林海唯有一面痛哭一面答應母親最後的要求。
在為母親舉喪之時,林海因守禮太過,過後大病了一場,足足將養了小半年才緩過勁兒來。林海知道母親本想看著他成親,可他內心拒絕議婚的理由實在難以說出口——
即使得了那一僧一道的允諾“順其自然”,可他內心深處一來畢竟自知自己喜歡的並非女子,二來他雖不記得林黛玉的母親是什麼名字,卻知道是賈家的姑娘。而楊氏蒐羅來的媳婦備選中,並沒有姓賈的……
在對著楊氏的靈位時,林海著實迷茫了一段時日,不知自己這可笑的堅持究竟是為了什麼,最終還是林謹知用楊氏的另一份遺囑,讓兒子去閶門外的庵院處求見那位精講貝葉經文的老尼,用那老尼的話開啟了林海的心結。原來楊氏終究愛子心切,清醒時也知道自己逼迫林海太甚,根源卻是在林謹知那裡,並不是兒子的錯,便派人求了老尼,唯恐自己撐不住的時候打擊到林海,讓她能出面開解。
此後林海慢慢恢復,因為要為母親守孝,這一科的會試他便不去參加了。
倒是在如海給景之的信裡提到了這處庵院,在錦衣府的密使再去找那老尼時,卻發現原來是曾經明著為吳貴妃暗著為景德帝留下話的那位大師。等景德帝再次派人去討教時,早已沒了蹤影。
24文社(修)
第二十四章文社
林海自堅定了心意,便又有心情去想想外務以及學問上的事情。他自中了秀才,便有了一幫詩文來往的友人,那時他內心頗瞧不起古人,別說這些酸文腐儒了,就是徒景之那般人物,也曾被他品評咂摸,得出些老天第一老子第二的論調。總算他那時對於禮法規矩也不放在心上,加上自覺與這些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不如當閒趣聽聽就是,因此與人來往時,他的表現堪稱平易近人,一干人將安平侯府的種種美譽套用在林海身上倒也無甚出入。
到林海中了舉後,他雖年紀尚小,但也能被人尊稱一聲“老爺”了,更兼想通了自己並不比古人高明幾許,把那狂妄之心皆收了去。他真心待人,自也有人真心待他,頗得了幾個好友。
自母親逝後,林海有好一陣子不曾出來走動,葉進葉澄觀、蘇夢蘇錦華等幾個要好的朋友知他因母喪而形神俱衰,甚至臥病在床,便時時過來探望。
算起來,葉澄觀還是林海母親楊氏孃家那邊兒拐了幾個彎的親戚,葉家在姑蘇城內有幾處鋪子,在城外也有個莊子,比起楊家尚且不如,更不能和安平侯府相比了。不過葉澄觀自己知道上進,他和林海同年中舉,卻已經三十有五,真要論起輩分來,林海還是葉澄觀叔叔一輩,不過既非同宗,他們又不是論著親戚才走動來往的,也就按著年紀,因葉澄觀年長,稱呼一聲葉兄也就是了。
蘇錦華則算得上是朱軾的弟子之一,他家本是世代經營茶園的,到他父親這一輩,因著豐衣足食了,便想著子孫更為上進一些為好。蘇錦華小時候雖不如林海錦衣玉食,家裡也拿他當個寶,自從朱軾來到姑蘇,輾轉入了安平侯府做了清客,後來又被聘為西席。蘇老爹聽說了朱軾曾經中過進士之後,便因著自己家與林家素有生意往來,走了自己夫人的關係,從安平侯夫人那裡入手,到底把兒子塞到了朱軾的面前。
朱軾本不是個好好先生,他只帶了蘇錦華、林海兩個學生,除了讀書作文,也拿他們做個忘年之交。蘇錦華一開始本來對林海心裡還有些嫉妒,自覺自己比林海年長一歲,只因為家世不如,又是後入門的,便成了師弟,還老被家裡人提點要對林家公子卑躬屈膝。他那時總想生出些事來,原先的林海本來只是死讀書的人,對他的種種挑釁根本不予理會,後來的林海看著只覺得有趣,也不以為意。那幾年裡,林海也就罷了,畢竟內裡已經成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