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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只道他是聽信了神官的誣陷,張口欲辯,他已跨前一步,兩指按在她唇上,令她禁聲。

“既是如此,”他看著她卻說,“就讓哈普塞那布一同過來,我要聽聽永受神寵的神前第一祭司又會作何解答?”

“陛下,此回‘恩典’在主神御前領受的諭示,與八年前‘恩典’轉予掌藥祭司奈巴蒙的主神意旨並無二致——”

便如耳畔驟起的驚雷,震得她瞪大了眼,驚不出聲,呆呆望住眼前守護住她的荷露斯神,他也正凝視她,深如夜空的黑瞳。

“——陛下,八年之前的那則神諭,後經由首輔大人親自解答,同樣認定確屬邪靈顯現之諭。”

“擇日再議。”

法老道。

神官躬身施禮,無需再多言語,恭敬退去。

他撥開她垂散的發綹,吻她的眉心,而她眉心舒展,方才的衝動已然無蹤,塵埃落定處的安寧,沉靜中脈脈暗流湧動。

“我很好,圖特摩斯。”她說。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他手心裡總是微涼。

“原來那時祭司哥哥所領受的,並不是哪位神諭祭司輕率出口的驅邪諭示,而我竟從未懷疑過它。”她輕聲嘆息,“即使過了這許多年也不能釋懷,不明白為什麼虔誠至潔的神諭祭司要指認我是檉柳田莊的邪靈?莫非我真是個不請自來的不詳?”

一頓,她問:“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卻不等他的回答,替他回答。

“知道了卻不與我說,我以為你是不願再認我作檉柳田莊的七,所以略過不提。其實你還是顧念著梅瑞特,對不對?那年她才八歲,八歲的孩子以神之名胡謅一氣,總是無心,八歲的孩子動了惡念想要拔除眼裡的刺,也不過孩子氣而已,怪只怪祭司哥哥太過虔誠,聽不出瀆神的無心與殺人的孩子氣——”

“沒有告訴你,是因為從未候到合適的時機。”他低聲說,“梅瑞特的胡鬧固然是錯,但是,奈巴蒙祭司聽見之後,想都不能多想,轉身就對檉柳田莊裡的母親動了殺機,那便是他自己犯下的罪孽,無可寬恕。”

“可是你不知道,圖特摩斯,你不知道,”她泫然欲泣,“一切的一切,本不是無端發生,從祭司哥哥無意間在初始池上撿到我時起,他便將我視作憑空降臨的神恩,是主神對他青眼有加的明示,是對他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虔誠的褒獎,所以他才會對一個孩子吐出的神諭信之不疑,所以他才會確信,神的領地裡給出的隻字片語,全都是主神額外賜予他的指點,怎能有差?”

“所以,”法老緩緩問,“你認為這都是你的緣故?”

“如果祭司哥哥從沒在初始池上撿到我,他就不會將邪靈的暗示轉到母親身上,如果祭司哥哥從沒在初始池上撿到我,他根本就不會領受梅瑞特給的神諭——”

“不,”法老說,“如果主神不曾將你許給我,奈巴蒙祭司就不會妄貪神寵,如果我不曾貿然將你昭示人前,奈巴蒙祭司就不會領受梅瑞特給的神諭。一切的一切,本不是無端發生,最終,都該歸結到我這裡!”

她無法與他爭辯,低著臉只是搖頭,散開的發綹覆過了肩頭,法老退下無名指上的指環,極輕微地“喀拉”一聲,指環擴開,他用它替她束攏發綹,又聽“喀拉”一下,扣住。

原來是枚發環。

“我的恩典美如破曉,只願意記住別人的好。奈巴蒙祭司的所思所想,她並不真的知道,只為留住念想中祭司的好,她寧可將他的罪孽轉嫁到自己身上。”法老微笑道,“或許還得再等些時候,她才能明瞭:縱使她的降臨的確令祭司虔誠百倍,但無論如何虔誠,人也不該變成被剝奪了心智的神明的玩偶,所有屬於奈巴蒙祭司自己的所思所想才是真正的肇禍之始,將他引向罪孽的並非神或人的指點,卻是祭司出自本心的決斷!”

默默摩挲著他給她結的發環,精巧得像是特意打來給孩子束扎荷露斯鎖結的,環上嵌著紅玉髓申符,異常柔和的觸感從指尖傳遞到心湖,她倚在他懷裡,疲倦得不願再去想他說過的話。

“陛下,”卻很低很低地問他,“我們倆的孩子,會不會有天也像梅瑞特那樣,為了自己想要的好處,輕易踐踏別人的性命?”

“我以為你是不會去想明天的。”

法老的回答疾如閃電,竟趕在了思慮之前。

直如遭受了突襲一般出於本能的自衛。

她怔怔抒出口氣,“我也以為,”她悄聲說,“我會永遠停留在十五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