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與她並排而立的大爺,才偷偷打量了大老爺一眼,大老爺的神情隱在陰影裡,看不清楚。雖如此,氣氛仍舊有種凝固的緊繃。
外頭的雨聲讓阮氏忐忑的情緒多了幾分浮躁,她並不怕面對公爹大老爺,婆婆大夫人如今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而把婆婆變成這般模樣的人就是公爹。
她是心裡不服氣,眼看著到手的東西就這麼沒了,可她和婆婆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大老爺要做兩袖清風的聖人,做官時反而要家裡倒貼銀子,自個兒沒有算計,花錢大手大腳。丈夫大老爺考了這麼多年,如今還是個秀才,她的兩個兒子都前後進學讀書了……倘或長房有一個能像二房二爺這樣的人,她和婆婆也不必費盡心機去謀劃。
正想著,冷不防耳邊傳來大老爺怒語:“知不知錯?!”
阮氏的心思被打斷,不覺抬起頭來,觸及大老爺的目光,又把頭垂下去。
大爺的低啞的聲音傳來:“兒子知錯了。”
“不是問你,我問你媳婦!”
阮氏咬咬牙,道:“兒媳不知錯在哪兒。婆婆如今躺在床上,稍有變故就可能有個三長兩短,兒媳心裡著急婆婆的病,不過白問了一句三弟妹,嬸嬸就生這麼大氣。這一回不過是詢問四弟妹的事罷了,以前如何暫且不論,如今四叔有了成就,嬸嬸也回來了,婆婆心裡歡喜,想著化干戈為玉帛,還親自去門上迎接。詢問四弟妹的事,也不過是為四叔和嬸嬸著想,萬一此事不是傳言而是真的,以後鬧出來,四叔和我們楚家豈不是都要被人笑話?倘或婆婆真想害他們,大可不必管此事,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婆婆又錯在哪裡?見著嬸嬸回來,以為她也願意如此,那知……嬸嬸會誤解了我們的意思。”
大老爺的臉色果然不復之前那般駭人,大夫人如今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夫妻幾十載,沒有功勞也又苦勞。而阮氏的話又不知不覺在替他開解,比不得珊姑娘那麼直言坦白地承認,讓大老爺覺得楚大夫人如此全是他的錯。
阮氏見大老爺臉色緩下來,又接著道:“四弟妹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無從可知,婆婆也是好心,公爹初聞此事震怒,要替四叔做主,還是婆婆勸下來。那日婆婆與四弟妹說話,公爹也在裡頭盡數聽了,兒媳因在外頭也聽得不真切,可也曉得四弟妹一直在故左而言他。這也就罷了,婆婆單獨找了四弟妹詢問,難道不是為四弟妹好?卻不知,四弟妹到底在嬸嬸跟前說了什麼,讓嬸嬸覺得是我們故意刁難四弟妹。惹惱了嬸嬸,又讓公爹這般氣惱。”
大老爺更覺此話有些道理,所謂的銀子,大老爺是曉得的。楚雲飛、秦氏他們離開這個家時因鬧了一些不愉快十分乾脆,走了這三年多,竟沒有一次回來。三爺去京都告知他們太老爺病了,竟然也沒立即回來,可見便是太老爺子沒了,他們也未必會回來,銀子的事也不過是叫他們回來罷了。大夫人對楚雲飛母子是做了些過分的事,但這一次確確真真是為他們著想。
轉念一想,這些年自個兒雖不在家的時候多,但秦氏和楚雲飛母子不都好端端的?到底誰欠誰,已經是筆糊塗賬。再一細想,這一系列的變故,卻都出在雲哥娶了媳婦後……
阮氏見大老爺臉色又緩了緩,聲音跟著也降低了幾分:“縱然此事果真是有人陷害四弟妹,婆婆畢竟不知情,不知情者無罪,四弟妹何苦生這麼大的氣?嬸嬸她守寡,不常出門交際,不信婆婆相中的姑娘,遇上了早年舊識陳家四太太,恰好陳家也有適齡出嫁的姑娘,沒有去淮安打聽就定了這門親事。雖是嬸嬸看中的,到底是婆婆出面操辦的,若等以後出了事,嬸嬸和四叔豈不是又要怪罪婆婆?”
說道這兒,楚大老爺的臉色又慢慢凝固。此話的另一個解釋,就此事而論,他和秦氏都誤會了楚大夫人,才導致秦氏說起往年舊事,他不曾料到楚大夫人如此狠心,才一時惱羞成怒砸傷了楚大夫人。
也正是因為楚大夫人早年的作為,才讓秦氏第一反應是她又在算計。而那日他在裡間,雲哥媳婦確實頻頻岔開楚大夫人的話,反覆提到銀子的事……大老爺不覺慢慢蹙起眉頭。
轉眼已到午時,阮氏先從書房出來,自有丫頭取了斗篷服侍她穿上。楚大夫人吃了一劑藥,鬧肚子的情形好轉,阮氏去那邊瞧了瞧,見楚大夫人閉著眼,就回屋裡去換衣裳。
從淨房出來,就瞧見珊姑娘臨窗而立,專注地盯著如珠串兒的屋簷水,梳著家常姑娘發誓,穿著一身顏色素淨的衣裳,比起珊瑚色,更多了幾分清雅。珊姑娘聽得腳步聲方收回目光,朝阮氏見了個禮。
阮氏眸子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