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繡春上岸,謝過丁管事一路的照應,告別之後,便往城門而去。
煌煌帝都,與她住了十幾年的杭州外城截然不同。她停在高大而莊嚴的城門口,看著各色人等川流不息地從自己身畔經過時,第一次強烈地生出了融入這個世代的感覺。摸了下包袱中那個已然燒化的銀鐲,她閉上眼睛,長長呼吸一口這略帶乾燥泥腥味的陌生空氣之後,終於堅定地邁開了腳步。
裕泰帝新喪,太子擬定二十七天後繼位。這將近一個月的國喪期裡,城中百姓也俱戴孝,停一切婚嫁酒樂。繡春入城後,第一件事便是朝人打聽金藥堂。得知位於北市的銅駝街,一路找了過去。
銅駝街很是繁華。雖國喪期,但兩邊店鋪都開著,車馬不斷。沿著街面一直往西,到頭便是了。繡春停下腳步,站在對面觀看。
靠左,是陳家大宅。兩扇黑漆大門建在一個數層臺階高的平臺上,大門兩側蹲了兩隻石獅,包鐵皮的門檻,高約一尺,左右兩邊各一間房長的門房,屋簷前應景地高高懸了兩盞白燈籠,整個大門看起來半新不舊,但顯敦厚大氣。至於大門裡頭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緊挨著陳宅過去十來步,便是陳家金藥堂在京城中的老店了。門面一口氣佔了五間。左右各安了兩扇半人高的雕花柵欄。正中大門之上,高高懸掛著黑底金漆的“金藥堂”三字牌匾,左右四道廊柱之上依次篆了楹聯,分別是“獨活靈芝草”、“當歸何首烏”、“夙擅軒歧術”、“全憑藥石靈”,大門大開著,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從繡春的角度望過去,能清楚看到裡頭四四方方的棕黑色藥櫃賬臺,夥計們正站在臺後殷勤地在給客人抓藥。
繡春默默看了半晌後,天色暗了,在附近一個弄堂口尋到了一家小客棧落了腳。當夜,她獨自一人躺在泛了溼黴味的床上,輾轉難眠。
來時的路上,她曾反覆想過接下來該當如何。毫無疑問,她上京的唯一目的,就是查證她懷疑的兇手,要為父親報仇。她也曾想過,徑直去找陳家的當家人,也就是她的那個祖父陳振,把一切都告訴他,讓他出面懲兇。就算他與陳仲修有再化不開的深刻矛盾,畢竟也是父子。她不信他會無動於衷。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先不說她完全不知陳振此人如何,這也只是她自己的強烈懷疑,完全沒有真憑實據,而且這麼多年來,陳家事務一直由那些人把持,必定早有了自己盤根錯節的實力。既膽敢做出這樣的事,暗中想必也有防備了。自己的祖父陳振,既然那麼痛恨芸娘,對自己這個孫女必定也是厭惡至極。況且現在,對於陳振來說,自己不過就是一個陌生人。撇去他厭煩自己這一點不說,如何自證身份都是個問題。連官府都認定那場大火是意外,那些人怎麼可能輕易就被突然冒出來的自己的一面之詞而**?
說到底,證據才是一切。沒有真憑實據之前,自己任何的貿然舉動都顯得缺乏說服力。
否定了這個念頭之後,剩下的一個選擇,便是隱瞞身份潛入金藥堂伺機行事。這並非不可能。陳家沒有人見過她。這麼做,一來能給自己獲得一個緩衝的時間。她需要在揭底牌前理清陳家的各色人物,做到心中有數。二來,便於暗中蒐集證據。倘若有人真的做過這樣的惡事,毫無疑問,他們的目標就是陳家龐大的家業。目的一天沒達成,絕不會就此罷手。一旦有所動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她在暗處用心,想抓到狐狸尾巴,並非不可能的事。
主意打定,繡春終於睡了過去。次日一早,她翻出包袱裡那件半新不舊的夾衫,收拾一番後,見沒什麼紕漏了,便出房門。
客棧裡的夥計嘴巴很是活絡,人也熱心。迎面見繡春出來,張嘴便是“客官早!”
繡春回了聲好。知道客棧裡夥計訊息向來靈通,便朝他打聽金藥堂近期是否有招人的訊息。那夥計上下打量了下她,問道:“客官你要找活幹?”
繡春道:“是啊。我從南方來,原本是想到京中投親的,不想親戚多年沒聯絡,一直沒找著,眼見連飯也吃不上了,只能先去找活兒幹。昨日我見金藥堂門面大,想必裡頭雜事也多,便想著能不能先在這裡找點事幹。”
夥計笑了下,“金藥堂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去的。他家便是掃地守門的人,說起飲片來,那也是頭頭是道。你啥都不懂,還是去別的地方找活的好。”
繡春道:“我在老家時,也跟人當過幾年藥店學徒。略微知道些事的。”
夥計哦了一聲,再次打量了下他,歪著頭想了下,忽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來了,上月好像聽巧兒說她爹的炮藥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