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你給個痛快話,能不能治好?”
劉松山嘆了口氣,道:“我也實話說了。此病罕見,卻極其兇險。治不及時或無有效治療,必定難以挽救,不能復明。能不能好,就看頭幾日了。我也只能盡力……”
葛大友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振暴盲的訊息,當夜也傳到繡春的耳中。她一併亦知道了這事的起源,那便是老頭子得知了自己父親意外身死的訊息。
就在白天的時候,她還曾想過,等老頭子知道這個訊息時,他會是如何反應。沒想到這麼快,當晚竟就發生了這一幕。聽說老頭子醒來睜眼時,眼白血紅,目不能視。從中醫術語來說,是體內氣血逆亂,上壅竅道,致使眼中脈絡阻塞,輸注入眼的氣血驟斷。從病理來說,大約是淤血阻塞了視網膜中央動脈或靜脈,從而引發暴盲。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這一夜幾乎都沒睡著。翻來覆去的時候,除了想著陳振的病情,也在想她聽來的另件事。據說,這訊息來自大管家葛大友。他兩年前就派一個名叫陳芳的心腹外出四處尋找陳仲修,如今方得知了這個訊息――別的都沒問題,但為什麼要說自己也已隨了那場火一併被燒死了呢?是那個陳芳打聽有誤,還是葛大友在撒謊?倘若撒謊,他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那場大火的起因,不止陳立仁是懷疑物件,連葛大友這個在外人眼中忠心耿耿的大管家也牽涉其中?
繡春心事重重。次日起身,照例去炮藥房上工。今日裡頭的人卻一反常態,都無心做事了。紛紛議論著東家昨晚出的那事。漸漸地,便扯到了陳家家業後繼乏人的話題上。有人說老太爺往後必定會愈發器重能幹的陳三爺,指不定過繼過來,也有人反對,說姑太太家的兒子也有可能。正說得歡,聽見背後起了陣咳嗽聲,回頭見是朱八叔來了,正站那兒瞪著眼,一臉的不快。曉得自己多嘴了,慌忙散了去。
兩日後的晚間,巧兒來給繡春送她自己做的糕點。繡春便問老爺子的病情進展。巧兒皺眉,憂心忡忡道:“我剛跟我爹去看了老太爺。老太爺這兩天都在吃劉先生開的藥,也用了自家造的琥珀還睛膏,只是彷彿沒什麼起色。劉先生自己也沒個譜。我爹很是擔心,回來一直都在唉聲嘆氣。但願老太爺能好……要是就此真的這麼瞎了,往後可怎麼辦才好。真真是禍不單行……”
巧兒對這個新來的俊俏少年很有好感,所以待繡春處處與人不同。她雖不是大家小姐,也沒那麼多規矩,只畢竟是個閨女,也不好一直待在繡春這裡,送來了糕點,說了幾句話後,便起身要走。繡春向她道謝,目送她離去後,陷入了沉思。
暴盲之症,重在起頭數日的初期治療。倘若過了這個黃金搶救期,那便難以挽救了。從方才巧兒帶來的訊息來看,目前也不好下論斷,但僅憑藥物一項之力,恐怕難以獲得良效,這卻是肯定的。這裡不可能施展眼部手術,但若能輔以針療,說不定能收到奇效。
她雖然是陳仲修的女兒,血管裡也流淌著陳家人的血液。但因出生便帶前世記憶,所以自小到大,她懷有感情的,只是生養她的父母二人。對於上京之中的陳家,可謂沒有半點歸屬感,陳振於她而言更是如同陌生人,甚至連陌生人也不如――至少,她不會對一個陌生人產生厭惡情緒。這個老頭子,在這麼短的時日裡,卻成功地讓她做到了這一點。除了人,她對於陳家的祖業和金藥堂,也沒半點認同感。金藥堂往後如何,她也絲毫不關心。她唯一想的,就是要找出謀害她父親的真兇,為父親報仇。但是現在,這麼些天過去,隨著對陳家的瞭解,她也愈發意識到了僅憑自己的力量想要尋兇,確實渺茫。那對最可疑的父子,毫無疑問,如今在陳家的勢力十分雄厚,幾乎處處都是他們的人。甚至現在便已有許多人把他們看做陳家家業的不二繼承人了。她拿什麼去鬥?唯一,也是最明智的方式,就是去接近老頭子。她相信,倘若他知道他剩下的唯一那個兒子並非死於意外,那種想要拿到真兇的渴望,絕不會比她少半分。
半夜的時候,她再次習慣性地從睡夢中醒來――自從父親死後,她就極少再能一夜安眠到天亮了。她想著方才夢境之中又一次出現的小時與父母一起時的場景,怔怔望著透過棉糊窗紙撒在榻前的那片朦朧月光,悲傷再次湧上了心頭。
十月中了。一輪冷月皎皎掛於夜空,清輝冷冷照灑著大地。
繡春起身開門,沿著那條她到此第一天被巧兒帶過的側旁甬道,朝當日她所指點的父親從前曾居過的院落方向慢慢而去。這個辰點,人們都已經沉入夢鄉。和著她緩慢腳步的,只有遠處打更人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