襪子的木架子放得有些遠了,夠著襪子和藥膏不免有些吃力。 商承恩手中的碗筷猶豫地停了一瞬,再抬頭,襪子和藥膏已經不見了,便低頭繼續吃飯。 對面蘇傾池的碗裡還剩了小半碗飯,飯粒白淨,沒有沾到一點湯汁醬漬,每次送來的飯菜中只要有半點葷腥,他便不會動那菜分毫,而那頓飯,他亦會表現得格外沉默。 兩人自住在同一營帳之後,營中伙房便將兩人的飯菜一道做了,故而每次,兩人都是面對而食。用飯過程中只有竹筷碰擊陶琬的聲音,從沒有對話,便是商承恩偶爾開口,對面也只是點個頭或者直接默口以對,井水不犯河水之意再明瞭不過。 蘇傾池穿戴整齊出來之後,拿了筆墨紙張,撩了帳簾走出去。 外頭天色已黑,隱約還有些霧,營中火把已經支起來了,火光紅亮,被風吹得呼呼作響,營帳兩邊的營旗呼啦啦地擺著。 營帳之內,眾人圍坐在一團兒,正在講亂七八糟的事兒,軍營裡沒有女人,這一幫鐵漢子自然熬不住,便只能講講葷段子過癮,這些人中有些是老兵了,大部分是新兵,一群人擠在一起,聽滿臉胡茬的老兵講他當年的風流事蹟,時不時爆出陣陣鬨笑。 這些多是些目不識丁的粗漢,講話自然粗俗不羈,嗓門又大,什麼不能說的,該隱晦的,直接一嗓子嚎出來,一些還沒經過男女之事的年輕士兵聽得面紅耳赤,被老兵拍著脊背嘲弄了幾番
滿營帳盡是“婆娘”“大腿”“奶|子”“□”之類的葷詞,又是哪家婆娘熬不住寂寞出去偷漢子之類之類,營帳外頭的火光映進來,眾士兵臉上皆是滿滿的飢渴和躁動,有些已經急著解褲腰帶。 蘇傾池早習慣了這些事兒,不禁笑著搖頭。 葛冰小小年紀,也坐在其中,睜著倆大眼睛,一動不動,竟也入神。 “你就跟我那婆子說,老子想她了,等打完仗,老子就給她買朵大紅花戴頭上,嘿嘿嘿……”漢子撓著頭,“對了,我還想跟她生個娃兒,不,生倆,一個小子,一個丫頭。還有,咱家那頭老母豬,等俺回去殺。” 蘇傾池笑著,執著毛筆在紙上照著他說的寫下來。 武官大多行伍出身,不知文義,又請不起幕客,軍營之中便常設有司文書的字識一職,字識並非軍中經制人員,卻可在額兵名糧內支給薪給,平日裡不過替營中將士處理些文移書稟,或替士兵代寫家書。 軍營中本配了一名字識,只因那人自視清高,平日裡又一副瞧不起武夫的模樣,普通士兵去尋他寫封家書,得瞧他臉色不說,私下還得塞他些好處。 綠營不必八旗,糧餉高,待遇好,綠營兵餉項素來微薄,馬兵每月餉銀二兩,步兵一兩半,守兵更低,每月只一兩,當然,這只是明定餉額,扣除朋扣、賠樁、軍械費、衣帽費、房費、罰俸餉之類,最後到士兵手中的寥寥無幾。 原先聽得眾人抱怨字識狗眼看人,葛冰便嚷出來,說趙大哥識字。故而,得了空,蘇傾池便不免要替眾人動些筆墨,只是他為人素來低調,便是替人寫了,也交代對方莫要聲張,畢竟他只是一個普通守兵,若讓營中字識知道,總是不好。 次日一早,果然起了霧,然天未亮,眾人聞號角而起,整裝立在各自營前準備操練,將弁領整隊入武場,士兵環甲訓練,舉著藤牌、大刀,聞鼓而進,鳴金而至,氣勢雄雄。後又由兩營兵士做“兵”,一營做“賊”,貼身肉搏,雖喊打喊殺,實際不過虛打假殺,有些直接丟了兵器,撲上去兩兩在草地搏鬥翻滾,一時間場面好不熱鬧。 葛冰被一壯漢壓在底下,正嗷嗷叫,最後拔了鞋子摟那漢子後腦勺給了一下,跳起來喊一聲“老子跟你拼了”,又接著同那漢子拼起命來。 蘇傾池經這連月來的操練,雖身形依舊如初來那般勻細,身體結實了不少,此時正同一個粗壯計程車兵周旋,那漢子臂膀都比蘇傾池大腿粗,每次出拳都帶了一股子風,虎虎生威,幾次交鋒,蘇傾池終力盡而敗。 蘇傾池衣衫汗溼了大片,貼在身上好不粘膩,大約真的耗盡了力氣,此時兩手撐著膝蓋,彎腰大口喘氣,額上的汗沿著鼻樑滑下來,在鼻尖凝成一粒粒汗珠,滴落到地上,雖如此,他卻笑得爽朗,伸手在那漢子粗實的胳膊上一拍,說下次定要將這仇討回來,那漢子也哈哈大笑。 商承恩在一旁看著,直到管隊舉旗喊停,方暗自鬆了一口氣。 晚上,兩人照例一個吃飯,一個洗澡,中間隔著一塊羊皮地圖。 蘇傾池泡在熱水之中,低頭看了眼胸前臂上的淤青,不免抽了幾口氣,渾身就跟散了架似的,先去並不覺得,現在經熱水一泡,這才覺得渾身都疼,有些地方破了皮,沾了熱水,更是剌剌地疼。 商承恩在羊皮地圖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