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串淚珠從臉上滑下來。
翌日,天有些陰沉,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眾人也沒有說許多話,直把沉甸甸的包袱交到白茗手上,送了他上了他姑夫駕的驢車,然後同他揮手道了別,蘇傾池只說了句路上保重,花景昭只同他揮了揮手,柳官兒拉著他的手,撲在他懷裡抱了許久,這才揮手同他告別,幾人中,惟有蘇寶兒一句話沒有,等驢車漸漸消失在衚衕尾,白茗的身影再也瞧不真切了,他才愣愣地盯著那條白茗離開的道兒。
道上積雪化了,露出青灰的石板,還有幾個淺水灘,方才驢車碾壓過留下的碎波紋,漸漸也消失了,沉靜了,似乎那幾道微不足道的漣漪從未出現過一樣,一切在此刻歸於平靜。
眾人站了會兒,都進了院子,只有蘇寶兒依舊立在院門口,望著那個方向。
他記得昨日,他還抱著他,親了他的嘴,說日後待他好,疼他,不叫他受一絲委屈。他記得,白茗哭了,望著他睫毛溼溼的模樣,他失了理智。
白茗沒有拒絕他,便是疼極,也只是咬著唇忍著。
他心疼,便低頭親了他幾下,說,“莫怕,你們女兒家本就該被人疼,我定不會傷你。”
他覺察出白茗在那一瞬僵硬的身體,只是當時他早已糊塗了,扶著他的腰,緩緩送入。
白茗自始至終沒有吭過一聲。
是了,他早已啞了。
這夜蘇寶兒一夜未眠,靠在白茗曾睡過的床上,呆坐了一夜。
誰來告訴他,他昨夜究竟將白茗當作了誰?
蘇寶兒想了一夜,終是沒有想明白,只覺得心裡空了一大塊,他的大半魂魄已從那個洞飛出去了,飛到哪兒了,又是去追的誰,他不知道。
一夜一夜,他還未想明白,第二日便有人同他開了玩笑:
白茗乘坐的那輛驢車,行至郊外泥地,雨路打滑,連車帶人一齊翻下了山。
定親
如今外頭的雪已化盡,風雖冷卻不冽。
西祠樓後院二樓的雕花廂房之內,安靜如初,依舊面對面坐著兩個人,一個銀白袍褂,一個翠青長袍。
小爐上正噗噗地煎著茶,是上好的鐵觀音,茶香嫋嫋,沁人心脾。
兩人身上先前外出沾的寒氣已經散了些,如今身子已經回暖了,花景昭細長的手指玩味地摩挲著青花瓷茶碗的杯壁,一進門就開始說京城內最近的小道八卦。
蘇傾池也不作答,只低頭凝神品茶,細細挑了幾件聽了便了。
“邱丞淵想與秦家聯姻?”
“嗯,聽說邱丞淵下月帶兒子就去秦家提親。”花景昭提壺倒了一杯茶,低頭嗅了一下,清閒地晃了晃,嘴角勾了個弧度,“這邱丞淵想得倒好,膝下一雙兒女皆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蘇傾池沒有接他的話,只淡淡道,“邱仲文竟沒一句說辭?”
“有又如何,他能反了他老子不成?”花景昭放了茶杯,“不過邱家這些日子倒不安寧,先不說邱仲文對秦思敏無意,為邱秦兩家的親事成日去給他老子添堵,且說那素來知書達禮的邱家小姐邱玲兒,前些日子被人撞見她同別的男子私下幽會,事情傳到了邱丞淵耳朵裡,邱丞淵一氣之下險些 (炫)(書)(網) 沒動家法。”
蘇傾池沒說話,花景昭瞧了他一眼,斟酌了一下道,“大約怕夜長夢多,邱丞淵今日已去了商府……”
花景昭不必多說,蘇傾池已明瞭他話裡的意思,邱丞淵這一去,不為別的,只怕是想將婚期早日定下來。
果然不出幾日,京城內外,商邱兩家的親事就被傳得沸沸揚揚。
西祠樓上下卻沒半點風聲,縱是有不懂事的小戲子拿來當茶餘飯後的談資,被旁人一瞪,又往樓上一指,便也立馬會意,再不提此事。
蘇傾池依舊每日調|教樓裡的戲子,樓裡最近又新進了幾個年紀小的孩子,模樣嗓子都拔尖兒,蘇傾池頗為滿意,便從那幾個孩子中挑了三個,親自教他們唱戲,剩下的全交給花景昭了。
於是原先就熱鬧的西祠樓,如今更是咿咿呀呀不絕於耳,每日一早,院子裡便站了齊刷刷一排孩子,吊腿兒的吊腿兒,練嗓的連嗓,耍水袖的耍水袖,又有一些已經學出來的孩子,互相拿著花槍對戲。
院外熱氣騰騰,包子饅頭的香氣吹進來,整個院子都霧濛濛的,把一個個孩子饞得直流口水。
時辰一到,蘇傾池發了話,這些小戲子便撒丫子湧進內堂,將兩個木桌子圍得水洩不通,撅著屁股搶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