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西斜,洢水河畔,皇帝行營中,一個黑衣人手執信物求見少帝。
醉臥營帳的年輕皇帝,一見信物急忙召見,黑衣人隨侍衛匆匆走進帳門。還未等跪倒參拜,皇上輕輕擺手,“不必多禮,何事求見?”
黑衣人抬起頭,左右看了看,皇帝微微蹙眉,終於下定決心般,揮手屏退左右。
帳中只剩二人,黑衣人再次跪拜,“草民阮籍拜見陛下。我主萬歲,萬萬歲。”
皇帝一掃方才慵懶之態,霍然起身,伸手相攙,輕笑道:“莫非是竹林七賢之中阮籍阮宗嗣?”
“草民惶恐,正是阮籍,阮宗嗣。”阮籍抬起頭,兩個風姿各異的男子四目相對,不由得心中暗暗相惜。
曹芳親熱地拉住阮籍的手,笑道:“早聞先生才華橫溢,與嵇叔夜並稱竹林七賢之首,朕仰慕卿久矣,今日一見果然風姿迷人,來來來,快請坐下。”
阮籍久聞少帝終日裡不問朝政,沉湎於犬馬聲色,如今一見,卻是另一番感覺。
少帝曹芳眉目俊朗,身姿飄逸,舉止間儀態風流,談吐間儒雅靈秀,似這樣一個人傑地靈的人物,怎可能是個無道昏君?
“陛下,請恕草民擅闖行營魯莽之罪。”
“呵呵,卿何罪之有?朕久聞愛卿蔑視禮法,嫌惡孔孟,與叔夜一樣崇尚老莊,樂得出世逍遙,朕縱然身在深宮,真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出宮牆,飛到竹林,聽你們談經論道,聽舉世聞名的嵇琴阮嘯。”
“陛下過獎,草民等胸無大志,怎比陛下肩負天下重任?”
“哼,”曹芳冷笑,“卿等並非胸無大志,只是看透天下將亂,權臣當道,皇帝無能,故而紛紛出世,不屑於豎子比肩罷了。”
阮籍倒吸一口冷氣,年輕的皇帝果然不同凡響,久居深宮內院,卻把世事看得如此分明。
曹芳見阮籍驚異,輕嘆一聲,親手為阮籍斟上一杯酒,“阮卿家,今日你我有緣一見,來,朕敬你一杯酒,也算嚐了朕傾慕之情。待等有朝一日,朕與曹氏江山一併消逝,卿等在竹林弄弦高歌時,切莫忘了皇城中還有一縷孤魂,遙遙的思君念君。”
曹芳的一席話,發自肺腑,酸楚悲涼。阮籍聽得心中難過,眼中酸澀,伸手接過曹芳手中酒杯,也不稱謝一飲而盡,“陛下,您身處是非漩渦,前狼後虎,定要小心行事,我等無能,無法保護陛下週全。如果真有陛下說的那一天,您甘願放下江山社稷,臣與叔夜定在竹林恭候聖駕。”
阮籍的一席話,說得曹芳心中升起一陣暖意,微笑道:“好了,不說這些傷感的事情了,阮先生,你今日來此,是受何人所託?”
阮籍隨手解開發髻,從裡面取出一張紙條,“陛下,阮籍受夜兒所託,給您送來一張紙條。”
曹芳微笑點頭,彷彿就在意料之中,“真是羨慕夜兒,深閨女子居然受叔夜和先生青睞。”
阮籍不以為意地笑笑,他心中的夜兒不讓鬚眉,豈是那種安分的深閨女子?
曹芳看了字條一眼,臉色驟變,攥緊字條望向阮籍,低聲道:“先生可知這上面寫些什麼?”
阮籍搖搖頭,“夜兒昨晚託人送來,言明要我親手送給陛下,阮籍蒙夜兒信賴,不敢窺視上面的內容。”
曹芳長吁了一口氣,攤開手掌,遞向阮籍,“先生看看無妨。”
阮籍遲疑著接過字條,小心撫平,展開一看,也低撥出聲,只見上面寥寥八字:棄卒保車,棄位保命。
君臣面面相覷,阮籍心中更如鼓擂,夜兒瘋了不成,怎會寫此大逆不道之話?
“陛下,”阮籍突然撩衣跪倒,“草民昨晚並未見到夜兒,這字條想必是有人陷害夜兒,請陛下治阮籍之罪,切莫遷怒夜兒。”
曹芳怔怔看著惶恐的阮籍,此刻風流邪肆的阮大公子額上已見滾滾汗滴。
曹芳失笑,“卿家與叔夜真是有得一拼,你們兩個對夜兒俱是一般死心塌地。唉,阮先生請起吧,朕告訴你,這字條確實是夜兒親筆所書,這後一句,我看明白,是要朕丟棄皇位保命,只是前一句,不知這枚卒子是誰?”
阮籍呆怔原地,心說這位少帝還真是拿江山不當一回事,夜兒如此忤逆,他居然不以為意。
“啟稟萬歲,曹爽將軍求見!”帳外突然傳來侍衛的聲音。
“哦?這麼晚了,不知曹將軍有何急事?”曹芳淡淡應著,卻沒有傳喚進來。
“萬歲,臣有十萬火急之事請陛下定奪。容臣一見。”隔著厚厚的帳簾,可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