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琴聽我贊她,又是俯身,躬行一禮,恭敬道,“娘娘盛譽,奴婢慚愧。”
說著,身一斜,讓出通往內樓的卵石青路,“娘娘請。”
甚少來拜月樓,卻特別稀罕那一樹的墨梅。‘不要人誇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①、’不需刻意雕琢修飾,梅的高潔超脫便盡在其中了。
我不禁有些看痴。
“娘娘久不進來,不想是被這墨梅絆住了腳。”都它爾清脆的嗓音將我跑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抬頭看她,一襲玫紅色長衣裹身,恰似一團還在升溫狀態下的火球,同她現在的境地一樣炙手可熱。衣領和袖口處皆是祥雲彩霞紋飾,全部手工刺繡而成,下襬和腰間繫帶用略明亮些的銀線繡出了飛天攬月的大氣之景。整個衣衫,也是一幅鳥棲松枝的婉約秋色。
乳白色短棉服套了整個上半身,更顯她今日著裝之貴氣。
“榮華這裡的墨梅宮中獨一份,本宮自然俗人一個,免不了要為之傾倒。”我扶上春兒的手臂,拾步向裡間走去,笑意連連。
藜榮華跟在身後,進殿後,才揚手喚來宮中侍婢行禮,“貴嬪娘娘吉祥。”
我拉起她,使個眼色示意,“本宮多日不曾出門,今日煩躁,尋榮華來說說話,這些子繁文禮節的不要也罷,咱們姐妹說說體己話。”
她自是懂我的意思,淡淡一笑,回臉道,“你們都下去吧。傳出話去,本宮今日在佛堂為兩國祈福,一干瑣事明兒再來回。”
“榮華妹妹倒是聰慧,和妹妹說話很痛快。”宮人們走後,我信步於內殿隨意說道。
赤月國俗,只用銀器,都它爾的拜月樓中便物無鉅細均是銀器。我抱起案几上的一尊造型美觀紋飾精美的純銀琉璃法器,撫摸著其上的八角簷,垂下的銀豆巧妙的用銅線穿在角簷向上彎起的位置,白亮的銀色,美輪美奐。
“娘娘若喜歡這法器,臣妾便送予娘娘吧。”身後,傳來都它爾溫柔的聲音。
我回身一笑,“還是妹妹留著吧,本宮殿中,放一銀器就過於有些扎眼了。”莞爾,我又道,“妹妹用銀器也好,任是誰,都別想投毒加害於妹妹。”
“臣妾受教。”她低頭應了我的說辭,又引我到主位坐下,才繼續道,“娘娘小產後,似乎變了很多。從前,娘娘從不會與臣妾說這樣的話,也不會喚臣妾‘妹妹’。”她話音極低,想來也是擔憂話說出口後,我會責怪於她吧。
可我怎麼會不瞭解她?
從那日,她對我說出‘花美引蝶,但本宮實非惜花之人’時,我的心裡,便待她為楊姐姐般的自己人了。
我惋惜她的境遇,也同樣感慨著她的無奈命運。
“是啊!”我悵然嘆道,“本宮何嘗願意如此 ,可是……”我咬咬牙,心頭湧上一絲憤恨,“你看看,竟是有人要毒害本宮置死了,本宮還能讓從前一樣委曲求全,任人宰割麼?”
說著,我一掌拍在了身側的靠椅扶手上,‘鐺’一聲,在安靜的大殿中聲聲迴響。
都它爾坐在下首,見我動怒,不說一句,噤若寒蟬。
“夜宴的事兒,你查出了什麼端倪麼?”
她抬頭,臉上佈滿了無奈,搖搖頭,從唇邊吐出一語,“臣妾痴笨。反覆終始,不得端倪①。
“可曾探查過董夫人 ?'…87book'”
“董夫人 ?'…87book'”她的眸光中明顯透露出了驚詫與不解,“娘娘此話怎講?”
我低頭,撥弄了手中春兒出門時塞給我的暖手爐,走了這麼久過來,早已是冰涼恢復了本來面目,一如我現在的心情,滿是冷漠。
“沒什麼。她來過延惠宮,說了一些話而已。”我森然說著,將事情說的無所謂輕重緩急。
可就是我這番無所謂的樣子,讓都它爾急了眼,“娘娘仁慈,此番下毒之事又牽扯到娘娘,皇上授臣妾代掌六宮,臣妾幾日來已經憂心忡忡。雖說皇上妃嬪屈指可數,但這些子眼睛哪個不是盯著臣妾的拜月樓,臣妾若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即便皇上庇佑,臣妾也必遭旁人傾軋啊娘娘。”
都它爾跪地,有些急切,眼裡也泛著點滴淚花,“一切還請娘娘示下。”
“去御膳房尋個替死鬼吧。”我吹了吹護甲上的金花,鏤空的花芯最易招些不乾不淨的東西。
半晌無聲,我眯著眼,給足了她思慮的時間。
忽聞一長久嘆息,睜開眼,她已自己起身,面無表情,對我說道,“臣妾明瞭,定不負娘娘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