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我終於想明白,既然無法改變弘暉早殤的事實,只有儘可能地把握和他相處的每時每刻之後,我漸漸平靜下來,沒有時間去悲憤,沒有時間去委屈,沒有時間去不捨,我只有並不足夠的時間去好好愛他了。當然,我也忍不住心存僥倖,因為並不知道弘暉到底會活到幾歲,所以我日日留心他的身體情況,能多留他一日在身邊就多留一日。好在現在的弘暉還是個健康的孩子,有紅潤的面色和結實的身體,反倒是李氏的孩子看起來更羸弱一些。
被封了貝勒的胤禛愈發的忙碌起來,不僅有公文要批,而且還時常會被派著出差,但是都不會太久的時間,他回來後會抱怨底下的官員只知諂媚不做實事,會嘆息尋常百姓的日子過起來其實也並不是想象的那麼舒心,雖沒有各種規矩和桎酷,卻因生計而奔波勞苦。我的胤禛已經開始憂國憂民,不再是那個只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樂與兒女情長中的皇家大少,而是心懷社稷的大清朝臣子。
因為差事上的事,胤禛尋了很多助手,家裡的門人多了起來,胤禛稱他們為先生,很恭敬,也引我和他們一一認識,沒有我知道的著名的鄔思道和戴鐸,不知道是歷史上的他們還沒有登場還是原本就是虛構的人物。書房不再僅僅是我和胤禛寫字撫琴的地方,更多的成了他們的會議室。
我前世其實就不懂為什麼總有開不完的會,會議對我來說就是畫小人兒和看小說兒的時間罷了。而除了開會,男人們似乎也就是喜歡坐在一起雲山霧罩地聊天,上輩子的尹為就是,每週必有一天和一幫哥們湊在一起胡侃,他還總是美其名曰,這是大家資源共享,不定什麼時候就能聊出商機,商機是否聊出來我不知道,但是他心裡裝的事情卻從此越來越多,多到最後已經裝不下我。
現在的胤禛,再次讓我想起了尹為,想起長大後與我漸行漸遠的尹為。只是,再憶起尹為似乎已沒有傷痛的感覺,只是些許因回憶而帶來的淡淡惆悵。想起《玻璃樽》舒淇的媽媽說過的話,“當你有一天洗著澡,唱著歌,會突然間想起了那個人時,那麼你已經忘掉了他。”
原來忘掉也並沒有那麼難,一個讓我傾盡全力去愛的男人,一個讓我不惜性命去愛的男人,一個我蹉跎了短暫生命中半生歲月的男人,就這麼在回憶逐漸淡去,淡到只能勾起我的淺淺失落和淡淡微笑。我以為的忠貞不二的愛情到底也沒有敵過時間和分離,愛情終究不會是一個人的事,一個人天長地久只是空談。
我不若想象中的堅定和深情,我終究淪陷於胤禛的濃情蜜意,沉湎於與胤禛的耳鬢廝磨,專注於和胤禛的攜手與共。與尹為的那段情不知不覺中只化作了前塵往事中一個恍惚的夢。三十幾年的堅持卻原來也不過是自己執拗的想象,我有些釋然。如果此刻的我回到現代,或許真的可以誠心誠意地為已成為別人丈夫的尹為送去由衷的祝福也未可知。
胤禛,那個我總以為我會陪著他長大,教會他做人的男孩兒似乎從沒從我這裡學到什麼,反倒是我,以兩世加起來四十歲高齡的人,在這個孩子身上收穫良多,我學會了珍惜,學會忘記,也學會了愛。在被愛中學會的愛,果然比在歷經折磨的愛中學會的愛通透清澈許多。而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放棄了掙扎,我不再為是否要全心全意愛上胤禛而糾結,我不再為終有一日會被胤禛忘卻而傷神,因為這樣的胤禛值得我傾心去愛,他給我的已經足夠多,即使被背棄也無怨無悔。
更因為,其實我早已愛上他,早在我以為自己還在掙扎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他。愛,千迴百轉間其實早已深入骨髓,幾年的相處相知,日日的柔情蜜意,沒有給我留下縫隙去逃避,而此刻我也再不想逃避。
我唯一遺憾的只是日子過得太快,快的我來不及緊緊抓住,不知道眼前這最快樂的時光何時就會終結,不知道我可憐的弘暉何時就會離去。轉眼已是康熙三十八年,我的弘暉已快兩歲。我聽見死神的腳步一點點近了又近了,我的心卻越來越堅強,他在的時候,我給了他所有最好的一切,他即使離去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靈魂。
正月裡,康熙爺下詔準備南巡,我糾結著到底是陪著弘暉還是胤禛,抑或是帶著弘暉同去,不知道他這麼年幼的身體能否禁得住舟車勞頓,如果弘暉定然要早殤,我也不希望是因為我的一個決定而導致的結果。可是胤禛央著我們娘倆同去,他說這次南巡恐怕要數月,這麼久見不到我和兒子他會瘋掉。撒嬌、耍賴、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離出發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就在我即將動心準備帶弘暉和他同去時,弘盼忽然病倒了,昏迷數日不見醒轉。胤禛是非出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