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聯。父親被禁足的這段時日,大理寺和刑部可是明裡暗裡地過招呢,皇上那裡的摺子據聞都壓成堆了。依我看,鄒之道即便想安安分分繼續做他的相國,恐怕皇上也不會允了。他們家最多留一個鄒敏,其餘人……恐怕都得外放。不過這事我們也管不著了,父親既然不能繼續留任工部,想必京城也是不能繼續待的。我爹這一批都是老臣了,皇上如今看膩了這幫老臣的爭來鬥去,早就想將自己的心腹提上來了。用方才爹的話說便是,這世道終歸是年輕人的,老一輩兒都得滾蛋。我昨天還聽人說,皇上已經讓禮部著手準備明年開恩科了呢。不過話說回來,國庫吃得消嗎?”
是啊,還得支援西邊的戰事,可夠戶部愁的。
連翹突然伸手戳了戳我:“我見姐夫好些天都沒回過府了,難不成傳聞是真的?”
我略蹙眉:“什麼傳聞?”
“說是皇上想吞了那邊?”她指指西邊,“我還聽說最近兵制可能會有大變動,密令都已經先下去了。若不是為出戰,不可能大費周章地重新整編調動軍隊。”
“你都哪兒聽來的?”趙偱那日也叮囑我說此事不必外揚,可連翹竟猜度得如此像樣。
她淺笑笑:“人開心的時候總難免說漏幾句。有些人一遇著漂亮姑娘,就跟著了迷魂陣一樣。不說旁的,就光合蘭苑那些姑娘,本事就超出你想象。什麼時候裝傻什麼時候裝聰明,拎得清清楚楚。再說了,朝中又不是死水一潭,有些動靜,猜猜也基本八九不離十了。”
昏昧光線裡她眨眨眼:“我不信姐夫沒有同你說過這些事。”
我岔開話題,道:“你方才與父親說了什麼?還這樣神神秘秘的。”
“就朝中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唄。”她頓頓,看看我道,“還有你府裡的事。爹孃被困了這麼些時候,外面發生什麼事壓根兒不知道。爹說了,不打算去多過問,這些事左右也愁不到他了。”
我輕撩起車窗簾子,朱角巷在視線中越來越遠。那一日趙偱帶我與阿彰到朱角巷吃早茶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大雪天裡我們騎馬去雁棲湖的路上,四下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見不到。我微怔了會兒,突然想起來,自那日之後,我便再也未騎過馬。
連翹的手伸過來,掰開我攥著簾子的手:“又走神,冷風直往裡灌,你不冷我可凍死了。說說吧,想什麼呢?”
我看著被重新壓好的車窗簾子,輕嘆一聲:“沒什麼,突然想騎馬了。”
“騎馬?”她的手立時又探過來,摸了摸我額頭,“你還會騎馬?!天吶你揹著我都偷偷學了些什麼東西?難不成……姐夫教你的?”
“不算會吧。”我將視線收回,“我就騎過一回。”
連翹突然頗有些感喟地笑了笑:“你小時候豪情壯志呢,還說要騎馬去西邊找——”她倏地停住,盯著我道:“不介意吧?我看你似乎已經徹底放下了。”
我搖搖頭:“淡了。”
她笑笑,往裡頭靠了靠,輕嘆了一聲:“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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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每天連翹都睡到日上三竿,但她也並沒有在趙府多留幾天,便搬回了國舅府。她這一走,府裡更加清冷。阿彰還在陶家,國子監來人催過好幾次,我也沒有法子。
天氣只是一味地更冷更冷,西京從來沒有哪一年冬天像如今這樣,溼漉漉地冷著。陶裡的葬禮定在臘月初三,由是留足了時間做準備,葬禮那天不急不忙,一切都很順利。那天葬禮結束後,我帶著阿彰走在趙家的墓地裡,路過一株株高高低低的松樹,一塊碑一塊碑地慢慢看過。
阿彰一路都安安靜靜,他太瞭解墓地意味著什麼,也知道永遠沉睡的靜謐與孤獨。我在沅沅的小小墓碑前停下來,喉嚨口仍是又堵又澀,新土已舊,祭品成灰,她可找到好人家投胎了?
又或許生命的盡頭根本什麼都沒有。死生往復的願想,不過只是空寄託。
阿彰突然指著天空說:“嬸孃你看,這麼冷的天,還有雁……”
一雙灰雁孤獨地劃破長空,似乎迫切地想要飛往南方。這會兒早已過了候鳥遷徙的時候,這樣長途跋涉,路途之中必定凶多吉少。也不知是何時聽人講起,灰雁從來都是成雙成對,若有雛鳥出生,亦是雙方共同撫育,不似其餘一些鳥類般薄情。但願這樣的一雙雁,即便到不了南方,也能捱過這個溼漉漉的寒冬。
我仰頭看他們逐漸消失在視野中,心中感慨萬千。天空太高太遠,走在地上的我們沉重又微渺。萬物循著自己的軌跡死生榮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