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孃親不回我,又將調羹遞至我面前:“張口。”
我別過頭:“讓我看看沅沅又怎麼了……我只是想看看她,不是女孩兒也無妨的。”
“你將藥喝了再說。”絲毫沒有商量餘地的口吻。
我將最後一口藥喝完後,嘴裡盡是苦澀。我覺著冷,便先躺了下來,我將伸給她:“外頭是冷下來了嗎?我醒來後一直覺得冷。”
她的手格外暖和。我只聽得她道:“你只是不舒服,要還是嫌冷,再給你灌個湯婆子吧。”她偏過頭同小婢吩咐了幾句,便又同我道:“連永,你先睡好嗎?這樣一副病容,見孩子也不好。”
“沒事的我就瞧她一眼……”我閉了閉眼,聲音啞得自己都聽不大清楚,“讓我看一眼罷。”
她的暴脾氣突然就上來了,蹙著眉道:“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呢?不是讓你先睡會嗎?你看看你這副模樣,能見孩子嗎?”
我握著她的手,想說話,卻真的是太累開不了口。
“親家母,還是同她說實話罷,左右也是要知道的,何必這樣瞞。”老夫人突然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朱文濤跟在後面,神情頗有些凝重。老夫人偏過頭,同朱文濤說:“朱醫官,告訴她罷。”
朱文濤走過來,似是拿捏良久才慢慢道:“因是死產,又等了太久,產時差點大出血,能撿回這條命,當真已是萬幸至極。你如今體虛得很,元氣大傷,諸事都需注意。”
我孃親別過頭,嘆道:“本打算晚些告訴你的。”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我有些反應不過來。我握緊了她的手慢慢問道:“他方才說什麼……”
老夫人道:“連永,凡事要往好裡想,你還年輕。”
不,怎麼會呢?她好好的,她還總是使壞踹我,害得我吃不下也睡不好,她還等著見她爹爹呢……
“在哪裡,她在哪裡……”我啞著聲音問她,“你們把她怎麼了……你們把她藏起來不讓我見她……”
母親坐在我對面不出聲,伸過手來擦我的眼淚。我攥著她的衣襟:“娘,讓我看一眼不行嗎……讓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眼前的一切都越發模糊起來,痛啊痛的,心就木木的,什麼都感覺不到,只是空了一塊,好像再怎樣填補都修不起來了……
“連永,有時候沒有緣分,是不能強求的。”她看著我道,“你婆婆方才還說,既然有了名字,就只當是夭折,已安排入殮了。等你身體好些了,幫沅沅選一塊墓地,送她走罷。”
“為什麼……她先前還好好的……”我試圖爬起來,我娘卻一把按住我,厲聲道:“連永!你不要這樣子!孩子沒了還能再有,你非得把自己也毀了才甘心嗎?!”
“可沅沅就只有這一個!”我全身都在發抖,已辨不清自己的聲音。
“這個孩子差點讓你把命都搭進去你知道嗎?!你現在這樣又對得起誰?!你把自己折騰壞了她能走得安心嗎?”她總是這樣,一急起來就兇我。
“那就讓我去陪她!”
一個巴掌狠狠落了下來,這瞬時令人發木的疼痛竟讓心裡好受些。我孃親已是站起來吼了我一聲:“你胡說什麼!”
“親家母,連永還病著。”老夫人連忙過來拉她。
我娘抿了抿唇,緊著眉頭道:“她不打醒不了。”
我在床上呆坐了會兒,屋子裡的人何時散的我也記不大清了。沅沅走了,她不會對我笑,也不會對我撒嬌。我準備了無數個故事想要在睡覺前說給她聽,想手把手地教她識字唸書,想教她怎樣平和處世,想聽她喊一聲孃親,想看著趙偱抱著她的模樣。我想一直笑,一直笑,再也不要哭了,再也不要難過了,再也不會覺得孤獨。我無限放大了沅沅給我帶來的希望,結果卻破滅了。
我娘說的對,作踐自己又能如何,既然留不住她,那我就……只好送她一程。
趙偱在哪裡呢?我不知道。沒有人同我說起他。
臥床靜養的這段時日裡,我常想,人在關注自身的時候反倒更容易察覺到疲憊與倦怠吧,否則我又怎會一直打不起精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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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樹葉忍受了一夏天的炙烤,終於開始頹了。每一年的秋天都如此相似,涼意一日日迫近,將人身上的一點點暖意都慢慢抽空掉。我已能下床走動,好不容易長起來的肉,才這麼些時候就迅速消減了下去。那一日我對著鏡子坐了許久,臉色枯槁,宛若死人。
沅沅的小棺材被釘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