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用一件破衣服去堵洞。
二水說:“這麼水靈的姑娘,婆家怎麼會虧待得了她。”
奶奶的頭晃了一下,她像是要抬起頭來說什麼,但她只是晃了一下。過了很久她用手護住雙膝喃喃地說,我老了,照管不了她了。女人到了年齡總是要嫁人的。
米蘭知道奶奶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她想,是的,奶奶的確老了,自己總不能拖累奶奶一輩子吧。於是米蘭就去收拾東西。米蘭記不清吃狼肉的那個冬天,距現在有多長時間,好像自己也是從那個知道自己身世的夜晚突然長大了。長大了就與奶奶有了一層膜樣的隔閡。
吃狼肉的夜晚,奶奶說話時眼睛比任何時候都要亮,不知是回憶使她精神煥發,還是回憶使她又感到了已逝的年輕歲月。
奶奶說:“你的父母現在生活在很遠的城市裡。”
奶奶說話時很平靜。米蘭從中看不到絲毫的關於往事殘存下來的,哪怕蛛絲馬跡一樣痛苦的印痕。
吃狼肉的夜晚已經離現在很遠了,遠得使米蘭幾乎無法再記起當時的情景。她只記得就是那個夜晚,世界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她的心裡從此被一塊黑黑的簾幔樣的東西遮住了。
米蘭用一塊方巾扎住幾件衣服,形成一個包袱。她重新站在奶奶面前時竟有些顫慄,她的手不停地在包袱上來回地摸索,她感到在臨別的時間裡,居然找不到一句可以表達離愁別緒的話。
奶奶看著米蘭,她的眼光昏暗不堪,像是剛剛睡醒對一切事物還摸不清頭腦。米蘭蹲在奶奶身邊,她將頭深埋在奶奶的懷裡。這麼多年來,米蘭無論遇到什麼事,只要將頭埋進奶奶懷裡,一切就會煙消雲散。
奶奶粗糙的手輕撫過米蘭的頭。
奶奶說:“孩子,這塊地不養人,到了那裡你的命運就會好的。去跟你的男人過日子吧,把一切都忘了。”
就這樣米蘭平生第一次坐上了火車,第一次看見了城市。
米蘭跟著二水經過城市的時候,城市與她想像中的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自從米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城市便與瓢潑大雨緊緊相連。灰暗的天空下高大的房屋永遠散發出溼乎乎的沾著雨水的氣味,而眼前的城市是那樣的明朗喧鬧,冬天在城市裡並無什麼痕跡。
米蘭曾經躺在蒿草叢生的山窪裡,想像著城市中的天空,城市的天空在米蘭的心裡是陰暗的。為此米蘭深深地感到自己想像能力的有限。
坐上火車後,米蘭對城市又重新失去了想像的能力,浮現在腦子裡的仍然是那個大雨之中陰暗的記憶。
現在擁擠的人群雜亂的聲音全都攪和成一種聲音,轟轟地留在耳朵裡。
下了火車,二水又帶著米蘭坐上汽車。汽車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駛了很長的時間。這個時間裡米蘭昏沉沉地睡了一覺。這一覺睡得連米蘭都不明白為什麼會那麼長。
汽車是在一個岔道邊上停下來的。二水飛快地踏上了一條土路,眼前是遼闊的雪野,寒風呼呼地毫無遮擋地穿過耳門。二水縮頭縮腦地走在前面,他回頭看米蘭時,發現遠遠地顛噠著一輛驢架的車。他就乾脆停下來站在那裡。米蘭也回過頭去,車上坐了兩女一男,她們的聲音在風中飛散著。
驢車走近,車上的人看清二水之後,就都不說話。二水嘻皮笑臉地站到路的中間,攔住了驢車,然後將屁股蹭上去坐著,又示意米蘭坐上去。
趕驢的老頭說,你小子手腳倒挺快的,這大冷的天也不怕走路折了腿,這麼快又弄來一個。
二水嘿嘿地笑著,往老頭懷裡塞了一包煙,老頭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兩個女人相互使了眼色,都去看米蘭,米蘭覺得自己的臉被呼呼而過的寒氣颳得生疼,耳朵裡是驢車碾過積雪時吱吱嘎嘎的聲音。
24、遙遠的命中男人(2)
就這樣米蘭坐著驢車進了村子。她的婆家住在村子最西面,那裡有個池塘和一棵高大的柿子樹。二水站在一扇東倒西歪的柴禾屋門前大聲地叫著屋裡的人。
米蘭的身體就在一種災難般的預感中瑟瑟顫慄起來。
門開了,屋裡被雪光襯得一片漆黑,一股陰暗的氣味撲面而出。米蘭轉臉去看二水,二水就嘿嘿一笑說:“進去吧,到了。”
米蘭只感到兩腿發軟,身子也隨之晃動起來。
他們在黑暗的屋子裡坐了下來。屋子裡所有的人似乎都只是一團黑影。
待米蘭完全適應屋裡的光線後,二水正在嘩嘩地數錢。她感到有兩團火樣的目光正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