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手還在鼻子前扇來扇去,所有的女犯都調轉臉來看著他,無數含情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男幹警說:“擾亂秩序,扣你們大隊的演出分。”
站起來的男犯嘿嘿地傻笑一陣,便又摩皮擦癢地坐下了。這時他看到了米蘭。米蘭看他的時候目光很憂傷,他便覺得魂被逮去了似的,總禁不住想站起來。他在身上摸來摸去找不到一張紙,他心急如焚。
他每隔幾分鐘就看米蘭一眼,米蘭也許感到了有人在不停地看自己,便把目光再次投向那個男犯。男犯覺得要暈厥了一般,向監督崗提出要求上廁所。監督崗遲疑半天,便帶著他走出了會場。
男犯返回時走到離米蘭不遠處,便迫不及待地扔出紙團,那紙團偏偏又不爭氣,打在旁邊人的肩膀上,滾到了過道上。有好幾個女犯同時過去欲撿紙條,結果被最邊上的女犯拾起來了,過道上的幹警走過來,要出了捏在女犯手中的紙團,隨即展開:我們彼此的心都流淌著鮮血。我願用乾枯的手指撫平你內心的傷痛。請千萬記住我。彼此相愛不忘。
二大隊愛你的曹雨鄉
與此同時女幹警又拾起腳邊的另一張紙條,是女犯寫好扔給男犯的:我是一隻受傷的小鳥,我想撲在你的肩上哭泣,用你粗糙的手摸一摸我冰涼的額頭。
七大隊小燕
另外兩張紙條上寫道:
我愛你像農民愛大糞,戰士愛機關槍。
如果沒有你,我明天就會死去。我們的愛會不會像公社的蓮花白越裹越緊。
總之歷來寫情書不犯法,女幹警把紙條揉成團捏在手裡,沒做任何表示地走開了。舞臺上出現了一個嶄新的局面,一個身著天鵝服的女犯出現在觀眾前面。她肥大的雙腿在空中劃了兩下,男犯們就開始起鬨,口哨聲四起。有不少男犯站起來,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天鵝”不停地抬起碩大豐厚的雙腿,而在白色的短裙下掩蓋的部分,總是時隱時現不盡如人意。他們抱憾連天,唏噓不已。
終於“天鵝”在受傷之後,準備一躍而起時突然扭傷了腳,撲倒在臺上。幾個女犯演員跑到臺中扶起“天鵝”。臺下一片混亂。
整個演出在一片混亂中結束。
日後,幹警們在總結演出失敗的經驗時寫道:監內不能有芭蕾舞蹈之類的節目參加匯演
32、鋌而走險
臘月二十八這天,天寒地凍。
這是一年中所有的事都到了尾聲的時間,犯人們已不用出工,不用操練,除了學習之外,就是全力以赴地等待過春節。
監房的大門上照例又掛起了兩隻犯人們自己用紅紙糊的大紅燈籠。上面剪貼著歡度春節的字樣。監房到處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確實有了過節的氣氛。
天一直凍著,過年的糯米麵還沒有打下來。天剛剛見亮,喬萍萍就跟著伙房的犯人,把糯米抬上拖拉機,女人們嘰裡呱啦地說著話,等待拖拉機師傅孫來立發動拖拉機。
孫來立是個五十多歲就謝頂的老頭,從他挺直的鼻樑和深凹的雙眼,可以看出他青年時期的風采。孫來立在監區有一個人人皆知的精彩故事。他年輕時是一個在邊區剿匪鬥爭中屢立戰功的軍官。後分配到某陸軍軍官學校任職,從而使這位天生風流的年青軍人大開眼界,追隨者也屢謝難絕。
就在軍官天花亂墜決心放棄家中的糟糠之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那年春天,妻子突然找到了學校。軍官心生歹意,將妻帶到大街上去故意走失。可他的妻子據說是一路插著柳枝兒,最後靠著這些標記重新回到丈夫面前。當然孫來立終因男女問題,被送上軍事法庭。後來,孫來立已經完全習慣農場的生活,糟糠的老婆也陪伴了他一生。
在監獄擁有這輛拖拉機的權力,就好比城裡人擁有一部小轎車的權力那麼大。因此他退休之後,依然不肯放棄他開了半輩子,早該像自己一樣被淘汰的廢舊機器。
由於天太冷,水箱已經結冰。他從鍋爐房裡提來一桶開水,灌進水箱,然後找來一把稻草點燃了,塞進發動機底部,這才坐到駕駛室開始放下剎車,讓拖拉機先從斜坡上滑一段路。拖拉機發出了突突的聲音,一股濃黑的煙霧瀰漫了冬天早晨冷冽的上空。坐在拖拉機上的女犯發出一陣大驚小怪的叫聲,拖拉機搖搖擺擺地駛出監獄的大門。
路面太滑,拖拉機沒開出多遠就開始東歪西扭,車胎上的草繩把整個車身弄得跳來跳去。幾個女犯收住笑,她們感到呼呼的寒風颳刺著臉面生疼。她們的說話聲零星地散在早晨的冷風中,碎片樣地飄蕩著。幾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