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只培養權謀,政論,天下大事——從不培養愛!這在他的人生裡,是完全缺乏的一課,更加不知道如何表白,如何正確的表白。越是固執,越是強硬,就越是糟糕,就如一條溝壑,原本很小,可是,一場洪水來了,就沖刷成了汪洋大海。他那麼劇烈的害怕,自己和她之間,是隔著海洋了!無法跨越的海洋了。
“芳菲……求你了……不是這樣,我不是這樣……”
他倉促之下,連“朕”都忘記了,這是他表露身份的特定稱謂,最近這些日子,芳菲發現他每天都是這樣,某種程度上,是在自己面前炫耀,顯擺,以這個身份欺壓自己。可是,他此時,瞧啊,弘文帝,目光倒軟弱起來。難道,還是自己威逼他不成了?
可是,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在月光下,充滿了絕望和悲痛,恐慌的目光!
他那麼像羅迦!
他那麼像!
羅迦,太子……芳菲的神經都錯亂起來,那些深深藏在心底的悲傷,哀慟,憤怒,這對父子,他們都這樣,除了威逼自己,他們還能做什麼?
他們總是這樣!
她的手狠狠伸出,指在羅迦的陵墓之上。
手上溼漉漉的,麻木的,灼熱已經消失,那股腥味在秋日的空氣裡瀰漫,那是她剛剛捶打陵墓留下的後遺症,那些細小的碎屑,也許潛入了手心裡,麻木的疼痛,但是,都不如心裡的疼痛。
白頭翁2
“你難道不知道先帝當初那番遺囑的後果?鮮卑上下都稱讚我當日為了先帝火殉,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他們要生殉不成,能夠看到一場表演也是好的……虛偽啊!你們這些鮮卑人,也虛偽得要命!我告訴你,當時,我根本不是什麼火殉,我只是一時不留神,失足摔了下去……哈哈哈,正是這一失足,倒成全了我!是你!是你們鮮卑大臣,就這樣,把我釘在了貞潔烈婦的牌坊之上!是你們,生生把我塑造成了對先帝忠貞不渝的遺孀!也正是如此,我才僥倖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和名聲!我的運氣一直很好!所以,一次次死裡逃生……”
她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陛下,你敢說不是這樣麼?當時,我如果不‘火殉’,也許,早就被你們,被乙渾,被那些頑固的鮮卑大臣,隨便找個什麼藉口,給除掉了!外族女子,自來是被殉葬的物件。你們要捏死我,就跟捏死一個螞蟻一般!我的性命,既不是先帝保全的,也不是你保全的,是我自己保全的!是我自己用那一番‘表演’所保全的!收起你們那一套假惺惺的把戲吧,我已經膩煩了!”
一字一句,如鞭子一般抽打在弘文帝心上——更是在羅迦的心上。
是這樣!
原來竟然是這樣!
那一場被北國人交口稱讚,被高閭等正直大臣列入北國曆史最精華,最濃墨重彩的一筆,被一些人認為該為她修建生祠的一筆,竟然是這樣!
“哈哈哈,你知道當初高閭他們建議的什麼?建議在全國為我修建生祠!生祠啊!你以為我是誰啊?他們想這樣幹,就是希望天下的女人都像我學習,丈夫死了,就去自殺吧,殉情吧,然後,世人會記得你,會給你立下牌坊,可是,那祠堂,能吃還是能穿?能歡笑還是能快樂?既然你們這麼喜歡,為什麼男人不自殺殉妻,然後給男人建造生祠?”
弘文帝目瞪口呆!
白頭翁3
她狠狠的,一腳就踢在羅迦的墓碑之上。
弘文帝竟然不敢阻止她,也忘了。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踢自己父皇的陵墓!這是大逆不道,這是株連九族啊!可是他忘了,都忘了,把這些規矩都嚇得忘掉了。
她又是兩腳踹過去,墓碑怦怦地作響,把她的腳趾骨也踹得生疼。
但是,此時,如此需要疼痛!
疼痛才能令人清醒。
她的語氣充滿了自嘲:“守節?我是亡燕的女人,是被你們滅掉了家園的敵人,我怎會守什麼節?為敵人守節?要多麼低賤的女人才能做到這樣?你真是太可笑,太天真了!要守節,請找你們自己的鮮卑女人!我不殺你們,不找你們報仇,都算是我大仁大義了!不要以為我躲藏在北武當,便是為了先帝!不!不是!你們難道不知道,我這兩年也是在表演?如果我不表演出這樣的三貞九烈,賈秀,東陽王,他們會相信我麼?會那麼死心塌地地來跟隨我誅殺乙渾麼?如今,表演完畢了,資本已經撈夠了!我膩了,不想偽裝下去了!乙渾也除掉了!對你們北國,我是有功勞的!我至少有活命的資格了!”
弘文帝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