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李治忽然不耐地打斷我的話語,他猛地起身,冷淡地說道,“朕換身衣裳,便要去上朝了。”而後輕甩衣袖,頭也不回地去了。
“陛下……”我愕然,見李治如此懊惱的神情,不知怎地,我心中一痛,縱使有千言萬語,卻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呆怔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良久都無法動彈。
回想去年佳節,李治特意將他們請來宮中,設宴款待,一家人貌似和諧,其樂融融的盛世圖畫,轉眼間便化作一股血雨腥風、你死我活,確是不知昨日與今日哪個更像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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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暖暖,冰消雪融,窗外清風悠悠淡淡,觸目的青蔥早已隔絕了的寒意,我倚窗邊坐下,夏蓮奉上茶水,色清而香濃郁。
我接過,心不在焉抿了一口,李治近幾日都未到此,我心中仍是掛念先前的謀反案,不知進展如何。派出去的內侍宮女一眾眼線,卻都忌憚謀反大事,不敢妄加打聽,可嘆我人在深宮,謀反之事又隱瞞得密不透風,我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卻仍是束手無策,只能靜等。
心中正亂,卻聽夏蓮匆忙入內稟報,陛下來了。
我一怔,側頭看去,李治步履緩慢,神色靜如止水,不再有往日的藹然笑意。我隨即覺察到異樣,正準備迎駕,卻不想起身時將案上的茶盅打翻了,茶水潑在我銀色衣裙上,汙了一片。
我莫明心悸,愣愣地站著,一時竟忘了禮法。待李治走近我身前,才醒悟過來,急忙跪下。
李治伸手攔住了我,而後指著我裙上的汙滯道:“見到朕,為何如此慌亂?”
我暗暗調勻氣息,才輕聲說道:“陛下恕罪,臣妾一時大意……”
李治擁我入懷,輕嘆道:“為何魂不守舍?是因為朕這幾日都沒來看你麼?”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喚夏蓮過來收拾,換了茶盅,再為他沏了新茶。
李治轉過身,任宮女為他脫去外衫,口中似無意地說道:“謀反之事,定下來了……”
我端著茶盅正要遞於他,聞言不禁一抖,滾燙的茶水立時撒了滿手。
李治瞧見了,立即回身捧住我的手,眉頭緊鎖:“讓朕看看,燙到了麼?”
“臣妾沒事,陛下說那謀反之罪定下了,那他們……”手背上已紅腫一片,我卻已顧不上,只追問道。
李治神色平靜得彷彿凝固了:“此案審理結果,房遺愛、柴令武、薛萬徹三位駙馬均被處斬,元景、李恪二王及高陽、巴陵二公主賜自盡。”
賜自盡?!李治的話似一聲驚雷,平地響起。我只覺眼前一黑,手中茶盅脫落於地,應聲而碎。夕陽斜照,細小的塵埃漫然飛舞,斑駁滿地。
“媚,媚娘。”李治在我耳邊喚我,一把拉住我的手,“擔心割傷手,別撿了。”
我方寸大亂,任李治扶著,倚窗緩緩坐下,故作隨意地問了句:“那他們如今……”
李治的氣息從身後罩了過來,他將我緊緊摟在懷中:“他們昨夜便已……”
昨夜便已……自盡?如此高傲的一個人,賜他自盡?那比直截了當殺了他還不堪!取他性命還不夠麼?非要這般輕賤他?!我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昏厥過去。我只能用手死死按住心口,獨自承受著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眼前似茫茫一片,心中空寂,了無著落。
“朕曾以荊王吳王為朕叔父與兄弟,希望能免他們一死,但為臣下勸阻,不得不殺。”李治將臉埋入我的肩頸中,哽咽地說道,“他們都是朕的手足,朕……”
我心中一顫,側身凝視著他,想從他的眼眸深處找出一絲軟弱的悲哀。他果真是如此悲痛麼?
荊王吳王二人均為李治皇位的實際威脅者,他們犯事被處死李治未必心中不快意。且他提出寬赦的理由也十分牽強,既能以親戚的身份為二王求情,那為何不一同為高陽、巴陵二公主求情呢?莫非……我悚然一驚,李治此舉反倒像是為求仁君之名而諉過於臣下,頗有惺惺作態之嫌。
正文 我與李恪無法執子之手
心中豁然開朗,我似已瞥到這陰暗的一角。心念疾轉,我靜靜垂眸,眼睫掩住一切可能洩露的神色,有條不紊地說道:“臣妾知陛下仁德,定不忍將他們治罪,只是陛下的舅父中書令(長孫無忌)執法公證,不偏私,使陛下為難,想來陛下也是無法阻止的……”
我說得十分平靜,李治卻難掩驚訝:“媚娘你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