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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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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之陽透過枝葉的縫隙,落下淺淡光痕,疏然如殘雪。蔓然伸入牆內的那一枝青碧,令人心生歡躍,探頭望去,牆外枝葉濃郁成蔭。春風溼潤,坐於窗邊,湖光倒影,竟在我的白衫上染出一片幽綠的微光。

珠簾垂遮,流蘇細墜,花梨木雕香几上,青瓷瓶中插了幾枝桃花。目光一轉,落到紫檀案上數十卷奏書,我不禁長聲一嘆。

正文 朕要廢后!

小公主夭折,李治確實是悲痛了一段日子,近來卻又暗中去尋大姊逍遙快活了。獨留下我個人空對四壁,以及這堆似永遠也閱不盡的奏書。

我對李治,早已沒了當初那份懵動之情。但我已為他誕下子嗣,他是我名正言順的夫,他終日在外尋歡作樂,卻將繁重政務都留於我,若說我心中沒有一絲怨懟,那亦是不能。但我已不再悲傷,更無妒意。

我再一深嘆,輕搖首,似要將這些紛亂的思緒驅走,手中狼毫輕揮。林錦奉上一杯香茗,我接了過來,卻也不急著飲下,只握在手中把玩。

“昭儀,你仍為小公主的事傷懷麼?”林錦立在一旁,似隱忍許久,終於開口。

“恩?”我未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一時愣怔,無語以對。

“小公主不足月便降生,一向體弱多病,御醫曾大膽預測她恐怕活不過一歲,如今早去,未嘗不是解脫……”林錦低眉望著我,謹慎地說道。

我眸光一轉,悵惘一笑:“我只望她能早些投生到一戶好人家,再不要來到皇家了……”

“昭儀,我只是個奴婢,並無資格說些什麼。只是……”林錦停了片刻,忽又開口,語中隱有不滿,“只是,為何你仍如此從容?陛下總將政務交於你,而自己卻不知去哪個宮中尋歡。昭儀如今甚少陪在陛下身邊,莫非從未擔心會有他人趁機魅惑陛下麼?”

我亦不抬頭,只悠悠地道:“陛下命我為他處理政務,這是他對我的信賴,我自當盡心竭力去做,絕不會有所怨言。”

林錦卻有些急了:“但是,昭儀,後宮嬪妃一旦失了寵,受陛下冷落,那此生可是要被耽誤了啊!當務之急,是要抓牢陛下的心!”

“呵……凡事不能只望到眼前。陛下百年之後,我育有弘兒,依據大唐律令,我也會隨著外放到某地做刺史的弘兒到封地,如同先帝當年的許多妃子一樣,以太妃的身份,度過平靜而寂寞的下半生。”我嚥下一聲嘆息,輕笑道,“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依仗丈君的寵愛、兒女的孝順,宮中多少女人便如此度過了一生。只是,我不願。我不願弘兒,只是一個皇子。為了他的前程,我必先掌握朝廷之動向,眼下沒有任何事比這更重要。”

林錦聽後,沒有接話,只若有所思地頷首。

我亦不再多說,低頭繼續批閱奏書。帝王之愛,朝有夕無,實不可得,遠不如大權在手來得坦然。李治多情,那便用美人計將他困住,令他無心過問國之大事。只是怕李治若真迷戀上了別的女子,我盡失寵幸,那便是弄巧成拙,一發不可收拾。李治如今迷戀大姊,大姊性子軟弱,並無爭鬥之心,那便隨他們去。李治癒為大姊神魂顛倒,貪婪行樂,便會將朝廷大事拋擲腦後,我便可盡對奏書。如今朝中之事,多半是由我執筆,而後宣下旨去,如今這朝中之事,恐怕我要比李治還熟悉幾分。做李治政事上的夥伴,遠比做他的寵妃來得重要。

“陛下駕到——”我正恍惚著,冷不防屋外傳來內侍的稟報聲,我立即起身稍整衣裙,跪地接駕。

李治緩步而入,先躬身將我扶起,才說道:“朕幾日感染風寒,臥榻不起,辛苦媚娘了。”

“為陛下分憂,乃份內之事,臣妾不覺苦。”感染風寒,臥榻不起?我心中暗自譏笑,如此蹩腳的藉口,虧李治說得出來。

“媚娘如此明理,朕愈發覺得虧欠你了。”李治輕吻了我的額頭,扶著我坐到一旁的長椅上,“看你面色蒼白,昨夜睡得不好?”

我半依在李治懷裡,忽然覺得睏倦乏力,也不答話,只輕輕搖了搖頭。

李治見我如此,也不多語,只擁著我,望向窗外,瞧那滿院洗過般的濃綠。

我一動不動,微閉眼,聽風吹過樹梢發出的簌簌聲響,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我的手在被他緊抓在手心裡,感到他有力的脈動,暖暖的體溫,濃郁的龍涎香,靜靜地化開,縈繞不絕,我卻奇異的清醒,並無半點沉溺。

半晌,李治才緩緩說道:“朕打算廢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