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莫氣,朕此言全發自肺腑,句句真心,絕無取笑之意。”李治見我在他懷中掙扎,忙收緊雙臂,既能鉗制住我,又不傷我分毫,“朕每日對著這堆積如山的奏書,真是泛透了,原來當皇帝竟是如此的苦差。朕多想有個人能為朕分憂,媚娘,你也不忍見朕如此疲憊吧?”
我心下浮過一絲笑容,故做為難地說道:“陛下,奴婢願為陛下做任何事,只是,如今奴婢臨盆在即,恐不能……”
“怪朕粗心大意,怎將此事忘記了?”李治撫著額頭,大呼無奈,“不如這樣吧,你先靜養,待產子調養後,再來幫朕。”
“奴婢謝陛下恩典。”我掙脫開去,微鞠躬身,便要再次跪拜。
“媚娘……”李治一把將我摟進懷中,他撫著我的臉頰,柔聲說道,“媚娘,為何你到了宮中對朕卻是如此生疏?朕多想再聽你喚朕一聲‘阿治’……”
“陛下,宮中有宮的規矩,奴婢何嘗不想如往日那般,只是……”我聽他如此說,心中忽然有絲有些異樣的茫然,但面上卻現出膽怯,眼中已有些溼潤,“奴婢怕啊,奴婢真的怕……”
“告訴朕,你怕什麼?”李治神色更柔,他俯下頭,抬袖拭去我眼角的淚水,“如今朕是皇帝,有朕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阿治,你還在的,是不是……”我抬頭望去,李治眸中瑩潔清光,一片瀲灩。亦真亦假,難得的軟弱突然襲上心頭,我覺得疲憊不堪,不想再言語,只想在他懷中找個空隙,靜靜地安棲一會,“我怕你變了,怕如今只是好夢一場,夢醒了,一切便都煙消雲散了……”
我知道,男人無論是出色、平庸,都不會太過溺愛強勢的女子。我在他面前可以意志堅定,卻不能咄咄逼人;我可以出謀獻策,卻永遠要讓他覺得最終決定權在他手中;我可以展現自己的才華,令他覺得我並不膚淺,卻永遠不要忘記做軟弱之態,讓他覺得自己仍是我唯一的依靠;其實,女子如同瓷,都是脆弱易碎的,只是我已經烈火灼燒,最終成了摔不碎的泥胎。
“媚娘,我一直都在的……媚娘,我也怕啊,怕你變了。”李治輕輕持起我的手,放到唇邊輕吻著,“我仍記得,那年牡丹怒放,你便在那欲現還掩的閃躍間嫵媚,丰姿綽約,那時你望著我,眸中忽閃過一絲翠綠,那一瞬的激盪與暗藏的妖嬈,火灸的情意,我立時在心中起誓,必要得到你……時至今日,我仍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你眸中翡翠色的灰燼。”
“陛下……“聽他如此說,我不由有些動容,才想著說些什麼,殿外忽有內侍來報,“陛下,洛陽的牡丹運來了。”
“抬進來。”李治依然摟著我,沒有放手。
內侍們都很識趣,皆不出聲響,將幾壇牡丹輕輕搬入,而後全數施禮退下。
殿中擺放的牡丹,一簇簇,一枝枝,開得滿目金燦,纏綿不絕的姿色、濃烈到任性的張狂香味,使我目眩神迷。我轉身疑惑地望著李治:“這是……”
“近來我見你總是愁眉不展,有心想你討一笑,卻不得其門而入。我知你喜愛牡丹,無奈長安的牡丹總是無法開得完滿,我便譴人從洛陽運來這幾株牡丹。”李治鄭重地頷首,露出諱莫如深的神情,“洛陽牡丹豔麗繁華,百媚千嬌。一世世火燒火燎,嬌豔鮮活,即使到了長安也不減它半分姿色,確是人間極品。”
“陛下為奴婢如此大費周張,可真折煞奴婢了!”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脫口而出。
“我知道,你為前些日子我與皇后的事而悶悶不樂,但她畢竟是皇后,有些事,不得不遷就她……”李治頓了頓,眼中忽閃過一抹精光,迅而消失不見,他摟著我,近前觀看牡丹,“你看,這幾株便是‘冠世墨玉’,片片花瓣猶如濃墨染過一般,頗有氣派,人們將其譽為黑花之魁。那邊的‘青龍臥墨池’亦很別緻,花為烏紫色,或含苞欲放,或怒放妖麗,嫵媚、芳香卻又高潔。”
“老人們常說,情愛之花,初開時也就是那令人心動神搖的‘目注勾萌’,那之後便異於常人的痴痴呆呆,只緣感君一回顧,至今思君暮與朝。”眼前花團錦簇,我怔怔地望著,偎著李治懷裡,嗅著他衣袂間微溢的龍涎香,時光的流逝似乎突然變得格外悠緩。爐中幽香飄然而上,每一縷輕煙劃過的軌跡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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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這孩子就叫李弘
在他的懷中,似有一生一世的安穩靜好,我幽幽說道,“所謂的三生緣份,或許只是那激盪人心的一回顧吧。呵,那時你就像個呆子似的望著我,口中喚我‘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