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洪謙回來,戲與秀英說今日遇著個老翁,蒲慶修說他是大理寺卿,將我認作他丟了的兒子云雲。秀英訝道:“怎地這般亂認人 ?'…87book'真個這般像?”洪謙嘲道:“誰知道哩。”秀英便道:“不是說走失了十多年麼?這一打照臉兒就將人認作他兒子,是記錯了,還是日日想著?”洪謙道:“管他做甚?我自家事且管不過來哩。過幾日瓊林宴後,我與你一道往看蘇先生去,再往大相國寺裡燒香去。”
不幾日,禮儀粗成,新科進士各換了衣衫,往赴瓊林宴。席上新進士自是眾人矚目,好些個平日端著不好往前湊,卻想與之親近一二、或結交或結親的人,便各尋目標。內裡有幾人,一見洪謙,便如見著鬼一般,洪謙也只作不知。依舊飲宴,談笑自若。
瓊林宴後,便發下各人去處來。孫尚書照顧姻親,將洪謙放到御史臺,做個七品御史去。至如狀元、探花等,因文彩好,便放去館閣裡,與學士們打下手兒,混個編修等職。餘者也有留京的,更多是往外去做個地方小官兒。
新中進士裡,春風得意,哪個不與三分顏面?一朝定了差遣,便翻成旁人下屬,攻守易位也。往日誇你的老大人,轉眼便要支使你做這做那。哪回沒有自以星宿下凡的新科進士,因受不了這差別,一時想不開,致使蹉跎?
洪謙暫無此憂,蓋因瓊林宴上,官家屢次注目與他,凡議事,總好叫他說個么二三出來。又好拎他出頭兒,險令將他的座次搬至彭海之上。眾臣見了,也只好說“君臣相得,乃是天賜,非我期盼可得”。孫尚書暗道,與這姻親一好官,算是給對了。
何解?從來新科進士,一入仕途便做御史,乃是相當難得。御史與館閣、太學等處,皆是清流,又極易得名。且眼下京中事多,御史尤其引人矚目。凡有些兒上進心,不欲養老的,怎好不掙一掙這一好聲兒?況洪謙與蘇正,又有許多牽連,做個清流御史,正是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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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謙領完宴歸來,家裡曉得他做了御史,無不歡欣。秀英便要張羅買新房:“手上錢儘夠了,買完房兒,還好剩千把兩,正好置些地來,足夠京中過活。”洪謙道:“且休忙來,金哥六歲,胡亂開蒙,如今安家於此,恰好讀書。你收拾些兒禮物,我們往蘇先生那處去,看他家子孫在何處讀書,也好附個學。”
秀英大喜:“還是官人有計較。”又忙去收拾。
一時酈玉堂又來與洪謙道喜:“從此同朝為官。”又有彭海等在京同年,因家眷地外地,皆得了假,臨行一處吃酒作別。回來便覺常有人跟在身後,家門四處也時有人看著。連秀英都覺出來,說與洪謙:“京中還有這等圍觀風俗麼?”
洪謙道:“管他們做甚?咱自守好門戶。”又問秀英禮物備得如何,好去看蘇先生。秀英聽他提及金哥,便將旁事拋下,復忙此事。洪謙也得假,卻比彭海等少,正好用來拜會酈玉堂、孫尚書等姻親。並往蘇長貞處說金哥事。
蘇長貞正在家中,聽了洪謙請問讀書事,便說:“他們幾個長者入太學,幼者只與梁明山家一同讀書,金哥也該開蒙,你備下束脩來,我領金哥往他家學裡走一遭。那處學裡風氣又正,教得又好,梁明山閒時也去授課。你若得閒,也可往那處與他們說道說道。”
洪謙笑應了,蘇長貞又說:“你既做御史,便要有志澄清天下,疾惡如仇,不可賣弄聰明。近來朝廷多事,須得站得正。”洪謙起身應了。蘇長貞忽地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吶,你有何計較,須得明瞭,要對得起良心才好。”洪謙又應。
蘇家長子、次子知父親方正,待他將正話說完,才好圓一回場兒來:“洪兄好容易來此一遭,且吃茶。”上回來時,洪謙乖覺不好拿女兒是蘇正學生之事論輩份兒,自承矮了一輩兒,與這兩人平輩論交,至如玉姐,便是“各算各的”。是以二人喚他“洪兄”。
那嫡嫡親的小師妹,卻正在蘇夫人面前坐著,低眉順眼,握著帕子,端坐如一幅仕女畫兒。與蘇夫人說話者,卻是秀英。乃因蘇夫人問及酈家六姐:“因我家這老翁翁回來說,府上姻親端的是好家教,我家這許多小子,書讀得也能看,行事也還算端正,便想求一淑女。他回來與我說,府上親家家六姐,年倒好說親,也不知,有人家沒有?”
蘇夫人何嘗不曾打探?然吳王府卻有不少女孩兒真個是嫁與商戶,她心中實有些覺著不妥。非是看輕商戶,蓋因此乃“買賣婚姻”,卻是不恤骨肉。蘇夫人眼裡,商戶人家未嘗沒有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