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勁兒預備大鬧一場,弄上二、三十貫錢來回來好嚼用,一看這如狼似虎的差役,登時洩了氣。吳家只因人窮故而志短,卻不太笨,看這架勢便知有程家故事在內,也不敢再鬧了。
差役說得還極慈悲:“你們年年欠賦,實是可惡,然則我卻是心軟的,家中有棒瘡的拿了去,怕不要死在牢裡?留與你們將養,這好手好腳的,就隨我走一趟罷!”
吳大娘子枉為潑婦,居然不聲不響看著差役把丈夫與小兒子一齊拘到城中。原是想去程家鬧一鬧的,現在也不敢了,咬著指頭只知說:“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大兒媳婦道:“這怕是惹得二孃家人惱,須得再往二孃家討個人情方好。”
吳二郎與室內聽到了,還嘶啞著嗓子道:“程家狠毒,我沒這樣的娘子!”
大兒媳婦又央吳大娘子去:“秀英妹子新有了姐兒,總是吳家骨肉,不看僧面看佛面……”
吳大娘子怒道:“要去你自去,我怕去了他們要拿我去打哩!你不怕你就去。”
說得兒媳婦也不敢去了。
如是過了三五日,終於還是忍不住打聽了下訊息。卻得知衙裡都沒過堂,把沒打傷的男丁往牢裡一關了事,又放出話來:還了陳年的逋賦就放人。吳家能動的都關起來了,又能拿甚去換?吳大娘子丈夫可以不要,兒子卻不能不管,打點著又賣了些歷年從程家討錢置下的東西,東拼西湊,還是不夠。
吳大郎父子於獄中缺吃少喝,苦不堪言,吳二郎叔侄地家中悽風冷雨,病勢沉重——吳家有甚好吃喝好膏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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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太公與縣衙素有些關係,聽了相熟的小吏特特遣了差役來報喜:“能動的都關了,前日他們家大娘子還到衙裡來討情,央著先還一半,把人放出來想辦法哩。”
程老太公一眼悲憫:“你們辛苦啦,大熱的天還要跑這一趟,當差實是不易。平安,取個封兒來,請他們喝涼茶去暑氣。”
差役笑開了:“謝太公賞哩~”接著紅包去覆命了。
程老太公踱著四方步,跑去看曾孫女兒了。秀英出了月子就又急急忙忙接管了一應家務,與程謙兩個同進同出,裡裡外外地忙活著。程謙是贅婿,許多事情上有人不肯聽,須得正經程家人壓降。秀英又是女子,拋頭露面畢竟不夠規矩。正好結伴理事,程老太公也日漸放手與他們夫婦。
大姐兒就由李媽媽帶著,鎮日在林老安人與素姐面前承歡。程老太公偶爾應酬一二,大把閒暇時光便或往後花園裡烹茶賞花,或往郊外踏青。今日事畢,忽地念起大姐兒來,便往老妻那裡去。老兩口是萬不肯把小孩子交給素姐來帶的,唯恐她給養成一個麵糰性子。
大姐兒在睡覺,睡得頗香,林老安人與素姐只趴在床邊兒看她,就覺得有無限樂趣。素姐還小聲與林老安人說:“她再有個兄弟就圓滿了。”
林老安人道:“總會有的!”
素姐道:“還沒個名兒呢,多少先起個小名兒罷。”
程老太公拖沓著步子緩緩進來,素姐忙起身,叫了一聲:“爹。”便再無言語。
林老安人道:“你來得正好,先前素姐便說與我,要給大姐兒起個名兒,你給想一個罷——要好聽的。”
素姐猶猶豫豫,要說不說的,程老太公看在眼裡,問她:“素姐想好名兒了?”
素姐小聲道:“大名兒還得爹來起,又或者女婿斯文人,起個雅緻名兒,這小名兒,就叫引弟?討個口彩罷。”
程老太安未置可否,林老安人道:“胡說!她娘原叫招弟,她如何叫得這個名兒?”
素姐垂下了頭。
程老太公道:“待秀英兩口子回來再說罷。”他心裡實是取不中素姐所思之名,只想這女兒素來柔軟,明著說了,恐又要哭泣,是以拖延。
後半晌程謙與秀英回來,看了一回女兒,大姐兒中間醒過兩回,一回是吃奶,一回是換尿布。秀英興沖沖過來,就只看到一張睡臉,不由怏怏戳了戳大姐兒的臉。程謙只微笑,並不說話。
晚飯是閤家一起吃的,程家吃得不錯,因家業頗豐,倒也餐餐有魚有肉,精米細面。林老安人對孫女兒格外關切:“新買的涼茶,大熱天兒喝一盞方好——也不要多飲,怕傷身。”
秀英一笑:“曉得啦~大姐兒今天沒鬧罷?”
林老安人笑眯了眼:“可是聽話咧。”
程老太公一抬眼,見程謙挾菜的